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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新刊|张杨:夏威夷:帝国往事

读书杂志  · 公众号  · 美文  · 2024-10-24 17:00

正文

编者按

提到夏威夷,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美国一个偏安一隅、具有热带风情的州,其次是1941年日本偷袭美国军事基地夏威夷的珍珠港,拉开了太平战争的序幕。而作者沉潜于夏威夷的帝国往事,将1778、1893、1898和1941年等一些重要时间节点发生在夏威夷的故事串联起来叙述,围绕太平洋的地缘政治、帝国经略和惊心动魄的竞合图景才如此立体地呈现在眼前。它所体现的“帝国间性”,生动地提示了现代帝国政治的丰富性和未来太平洋文明的可能性。




夏威夷:帝国往事

文|张杨
(《读书》2024年10期新刊)

二〇二一年六月,疫情之后的第一次长途旅行,我从华盛顿直飞夏威夷。九个小时的航程,从美利坚的大西洋之滨到太平洋之中,从政治中心到海洋枢纽。夏威夷群岛距离美国西海岸两千英里,是其太平洋战略的关键。芝加哥大学历史学家布鲁斯·卡明斯在《海洋上的美国霸权》Dominion From Sea to Sea: Pacific Ascendancy and American Power中论到,虽然建国于大西洋之滨,但美国是一个太平洋帝国。正是对太平洋的想象驱使了美国十九世纪的西进运动,而在太平洋的扩张奠定了其全球帝国的基础。

1903年左右的檀香山街景(来源:khon2.com)


读罢此书,掩卷外望,已近诸岛,“夏威八点烟微茫”。恍惚间,长天碧海中军机战舰齐发,竟与大漠落日里金戈铁马的画面叠加。“蓦然忽想今夕何夕地何地,乃在新旧二世纪之界线,东西两半球之中央。不自我先不我后,置身世界第一关键之津梁。”一九〇〇年一月,登上被美国兼并不久的夏威夷,梁启超就写下这首壮阔的长诗——《二十世纪太平洋歌》,心里怀想的依然是大洋西岸的“老大帝国”和“少年中国”。

夏威夷,这风光绮丽的世外桃源,竟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的帝国往事?



夏威夷王国、马汉、“隐形帝国”



如果说美国是一个“隐形帝国”,那它曾经的殖民地——夏威夷岛——正隐于太平洋的浩渺烟波中。


夏威夷本与美国毫无瓜葛。就在英国航海家库克船长一七七八年“发现”夏威夷的时候,美国刚刚建国不久。在岛上,库克先备受礼遇而后又被刺而亡的著名故事,成为夏威夷帝国往事的序曲和象征。这之后,卡美哈美哈酋长合纵连横,向欧洲人购买新式火器,一七九五年建夏威夷王国,一八一〇年统一群岛。一八一九年去世时,他被称为“太平洋的拿破仑”。


英国航海家库克船长的航海活动(来源:the new yorker)

十九世纪,从南太平洋的澳大利亚到北太平洋诸岛,逐渐被纳入欧美的帝国空间。一八四六年,美国兼并俄勒冈,西进运动扩展到太平洋沿岸;一八四八年,美墨战争结束,美国从墨西哥夺得加州。一八五三年,美国海军叩门日本,挺进西太平洋。


而在这之前,夏威夷就已经被美国视作通往亚洲的中转站。美国传教士早早来到此岛,并与本地人通婚。他们的后代成为蔗糖和菠萝种植园主,数十个白人寡头家族控制了本地经济命脉,并融入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一八四〇年,夏威夷王国改制为君主立宪制。一八四二年,美国总统约翰·泰勒由国务卿发表“泰勒主义”(The Tyler Doctrine):这乃是门罗主义的太平洋版本,警告欧洲列强对夏威夷群岛的干涉会被美国视为敌对行为——尽管这并未影响英、法两国接下来几年分别宣称拥有夏威夷主权。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美国大陆边疆已经开拓到太平洋海岸全线。历史学家特纳的《美国历史上的边疆》演讲和海军上校马汉的《海权论》几乎同时出现,绝非偶然。特纳敏锐地意识到,边疆对于美国历史极为重要,而美国现在必须要重新定义边疆,从陆地走向海洋。日后的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对特纳和马汉的观点都欣赏备至。


普鲁士画家约翰·盖斯特创作于1872年的油画《美利坚向前行》,为天定命运的一种寓言式表现手法,给西进运动赋上昭昭天命的色彩(来源:wikipedia)


一八九三年,欧美侨民发动革命/政变,并获得美国海军陆战队支持,逼迫夏威夷王国女王退位。一八九四年七月四日——美国国庆日——政变者成立了夏威夷共和国,并要求并入美国。大约四万夏威夷人抗议这场政变,而当时的克利夫兰政府也与国会意见相左,不支持政变。政变发生后不久,马汉就发表《夏威夷与我们未来的海权》文章,主张吞并夏威夷,这不但可以加强海权,而且可以让美国成为世界文明的前线。


一八九七年,共和党总统麦金莱上台,美国政府的态度迅速统一。当年第二次夏威夷危机爆发,日本再次派出军舰保护侨民。马汉给时任海军助理部长罗斯福写信,提醒对日备战。而罗斯福则表示完全同意:“如果按我的方式来,我明天就会吞并这些群岛。”最终,美西战争期间,麦金莱政府于一八九八年七月正式吞并夏威夷。麦金莱说:“我们需要夏威夷就像我们需要加利福尼亚一样,夏威夷甚至比加利福尼亚更有利可图;很明显,这是命运。”无独有偶,英国诗人吉卜林同年九月将《白人的责任》一诗寄给在美西战争中凯旋、刚刚当选纽约州长的罗斯福,力主美国吞并西太平洋的菲律宾群岛并担负起开化的责任。


《法官》杂志1899年4月1日刊中名为“白人的责任”讽刺漫画。画中,约翰牛(英国的拟人形象)和山姆大叔(美国的拟人形象)正把世界上的有色人种运送到所谓的“文明”之地(来源:wikipedia)

一八九八年是美国太平洋帝国元年。美国志在四方:“太平洋变里湖水”,梁启超如是说。很明显,共和国从来就并非帝国的对立之物,也可以打造没有帝王的帝国:罗马共和国、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和美国都成为强大显赫的帝国。一九〇七年,美国太平洋舰队成立,其总部一九四〇年移至夏威夷。今天,夏威夷是美国庞大太平洋作战体系的指挥中枢,控制着覆盖地球一半面积和三分之二人口的作战区域。


跟美国同期兼并的其他海外属地不同,只有夏威夷在一九五九年成为第五十州,“融入”了美利坚合众国。一九六〇年,美国日后第一位非裔总统出生于夏威夷。奥巴马的执政经历,既显示了美国普世秩序的可能性,也彰显了帝国内部的裂痕难以弥合。夏威夷成为美国一州的过程,与其吞并大陆各州并无二致。这个意义上,相较于美国的海外殖民地,夏威夷确实更像是美国大陆边疆的延伸。


概言之,帝国不仅仅是过去之物,也是政治现代性的一种形式;这种政治现代性正是在动态、结果开放的民族-帝国中展开。民族-帝国并非总能通向民族-国家;即使如夏威夷最终似乎融入美利坚民族,这一过程往往也伴随着暴力冲突、殖民资本主义和强制同化,而非仅仅是和风细雨的经济整合与认同建构。




神庙谷、珍珠港、太平洋地缘政治学



今天人们提起夏威夷历史,首先想到的大概是一九四一年日本偷袭珍珠港。


自十九世纪中叶,日本人开始移居夏威夷,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岛上第一大族裔。自然地,岛上日本餐厅和日本元素比比皆是。这其中就有柯劳山间神庙谷中的日本佛寺平等院。寺院建于一九六八年,为纪念日裔移民来岛一百年,仿日本京都千年古寺平等院而建。选址已是一妙,设计更称精妙。红房白檐,绿树碧草;大钟雷鸣,声音不绝;金佛端坐,慈眉善目。寺院一周是大大小小的池塘,黑天鹅悠然展翅,日本锦鲤雀跃嬉戏,海龟慵懒平躺,各得所乐,各有其趣。


日本帝国的速兴速亡是现代史上的奇观,而日、美两大帝国几乎同时扩张、争锋太平洋,更具有世界历史意义。一八八九年,日本改名为“大日本帝国”,接下来的扩张双管齐下。就在觊觎朝鲜之时,日本也遥望夏威夷。夏威夷之于日本,一如之于美国。一八九三年夏威夷政变中,日本曾经派出强大的新式巡洋舰前往,宣示保护日本侨民。一八九七年第二次夏威夷危机爆发,马汉在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听证会指出,目前在夏威夷跟日本的可能冲突是即将到来的亚洲文明和欧洲文明伟大斗争的前哨战,至关重要的是“谁将取得控制太平洋上这一海军枢纽的优势地位”。


一九〇五年,日本在日俄战争中获胜,宣告现代第一个非西方帝国的崛起。日本的强权地位得到欧美一定程度的承认:日美在太平洋地区划分和承认各自的势力范围,既有竞争,也有合作。就连进步知识分子如黑人社会学家杜波依斯,也将日本视为“进步帝国主义”的典范,甚至可以挑战白人霸权。在夏威夷,美国从未像限制华人一样限制日本侨民,以至于日裔数量独大。但随着日本侵华而造成日美矛盾加剧,美国国会怀疑日本侨民的政治忠诚,所以才在一九三七年否定了夏威夷建州的计划。


由是观之,日美在太平洋的碰撞既有偶然性,也有某种宿命般的必然性。马汉的海权论对美国(以及德国)的影响已经众所周知,实际上对日本也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其美日对决的判断甚至成为日本通向偷袭珍珠港之路自我实现的预言。德国人霍斯豪弗继承了马汉的思想,发展了系统的太平洋地缘政治学,而这与他曾经作为武官派驻日本的经历密切相关。施米特在《陆地与海洋》中也援引马汉,把世界历史看作一部海权国家对抗陆权国家的历史,而当代只有英国、美国、日本有动机也有能力成就海洋霸权。荷兰裔美国学者斯皮克曼的《世界政治中的美国战略》刚好写成于太平洋战争之前,书中描绘了美国两洋帝国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也预言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将影响到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权力地位。他认为美国必须大力发展太平洋海军基地,而这当然会对日本造成致命威胁,甚至会导致日本对某个岛屿基地发动突然袭击。


斯皮克曼可能并没有想到会是珍珠港。珍珠港,北太平洋最好的天然海港之一,位于夏威夷瓦胡岛的西南端,柯劳山脉和怀阿奈山脉之间平原的低地。从空中俯瞰,它像鹰爪展开抓向陆地。一九四〇年,为了遏止日本的扩张行动,罗斯福总统下令将太平洋舰队总部移防至珍珠港。


此时,日本海军司令山本五十六认为日本唯一的机会就是偷袭珍珠港。他曾经竭尽全力地避免日美战争,但当一九四一年日本的战略资源和金融交易渠道被英、美、荷全面封锁之后,他又孤注一掷地策划袭击美国。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日本偷袭珍珠港,重创美国太平洋舰队。值得注意的是,就像美西战争不仅仅局限于古巴而是一场全面的太平洋战争,日本发动的也是一场全面的太平洋战争,还攻击了菲律宾、关岛、中途岛以及大英帝国的东南亚腹地(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但在次日的国耻演讲中,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仅仅强调了偷袭珍珠港;这段历史也只因为夏威夷而为世人铭记。


日本偷袭珍珠港(来源:britannica)

日本欲以东亚帝国超克欧美帝国,终以失败告终。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日本投降仪式在东京湾外的美国海军密苏里战舰上举行。这艘战舰,现在正停泊在珍珠港纪念馆外的海面。船上既陈列着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书的复制品,也有一八五三年来日的佩里舰队上美国国旗的复制品。它们一起提醒着游客:这是两个帝国接触与碰撞的轮回。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日本横须贺、冲绳,与夏威夷、关岛等一起,将太平洋变成了美国的内湖。




檀香山、孙中山、梁启超的少年中国



坐落在太平洋中间的夏威夷群岛,到洛杉矶和上海的距离几乎相等,恰似“中·美”之间的那个小黑点。因盛产檀香木,华人将火奴鲁鲁(Honolulu)称为“檀香山”。华裔比日裔更早来到夏威夷。十九世纪初岛上的三百余外国人中,已经有数十名华工。


十九世纪中叶开始,大批来自广东、福建的移民为了躲避太平天国之乱,来到夏威夷岛的主要产业——蔗糖种植园工作。与此同时,美国内战导致南方的制糖业停滞,给夏威夷的白人种植园主提供了绝佳的商业机会,亦亟需输入大量外来劳工。直到美国吞并夏威夷之前,一八八二年开始的排华法案也并未影响到夏威夷华工。所以十九世纪末期,大约有四万名华人移居夏威夷,仅次于加州的华人移民数量。风云际会,夏威夷在十九世纪末成为现代中国政治运动的重要海外基地。


一八九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孙中山在檀香山成立兴中会:这是中国第一个现代革命团体,中国国民党的前身。促成孙中山与檀香山华侨此时成立兴中会的契机有二。其一,一八九四年的中日海战,刺激了其民族革命的意识。孙中山上书直隶总督李鸿章,为李所拒见,便决意倡行反清革命,十月经日本东渡檀香山。其二,前述一八九三年的檀香山政变/革命,欧美侨民以夏威夷共和国取代夏威夷王国,逼迫女王退位,对檀岛华侨刺激颇深。这些影响反映在兴中会入会誓词的政治口号中:“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讽刺的是,激发孙中山的夏威夷“共和革命”,乃是如假包换的帝国主义。无论是夏威夷革命还是后来的辛亥革命,背后都不乏“种族革命”的意味。


1898年兴中会会长杨衢云等人于日本的合照。前排左起︰安永东之助、杨衢云、平山周、末永节、内田良平;后排左起︰可儿长一、小山雄太郎、宫崎寅藏、孙中山(秘书)、清藤幸七郎、大原义刚(来源:wikipedia)


一度活跃在夏威夷的,还有一八七三年出生的梁启超。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梁先后流亡日本。康有为之后再赴加拿大,成立保皇会。而梁启超则与同在日本的孙中山交往甚密,思想渐趋激进。梁启超甚至致信康有为,主张成立共和政体,推举光绪皇帝为总统。康有为获信后令梁启超来美发动华侨、募款勤王。师命难违,梁启超离日赴美,于一八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抵达夏威夷。他原本只打算在檀香山停一月许,却因岛上瘟疫航路不通,居留七月有余,并牵扯出不少公私事务。孙中山将梁介绍给兄长孙眉以及岛上华侨。梁启超以“名为保皇,实则革命”为由,成立保皇会分会,并从华侨中募款。保皇会势力日隆,梁也与孙中山渐生嫌隙,渐行渐远。


之后,国内义和团运动爆发,梁启超便匆匆归国。直到两年之后,三十岁的梁启超才得以在北美游历七月,并深刻地改变了其政治观念。梁启超看到工业和金融资本主义带来的经济繁荣,也目睹美国的社会不平等和种族歧视。此行结束后,梁启超亦深感中国尚不具备共和民主的条件,甚至可能造成国家分裂、军阀混战,于是重新支持君主立宪,与孙中山分道扬镳。


孙、梁选择的这两条政治道路,除了孙倡共和而梁主君宪,还有一点差异:共和革命者主张排满的汉民族主义,而梁则一直强调“中华民族主义”。换言之,梁启超政体方案保守,族群方案却更包容。最终的建国方案是双方的妥协:立宪派和共和派一起拥护“五族共和”。这场妥协的意义非同凡响:革命者终结了王朝和君主制,却让帝国在某种意义上死而复生。


梁启超能够超前地提出多民族国家方案,与他的夏威夷之行和北美之行不无关系。除了看到美国种族不平等和族群矛盾带来的严重问题,他也在旅行中对国际政治有更加现实而清醒的认识。所以,同是民族主义,孙中山主要针对满族政权,而梁启超则针对西方帝国主义。


梁启超(来源:wikimedia commons)


作为当时中国最敏感的心灵,梁启超对美国的太平洋战略和夏威夷的重要性,有着极其敏锐的判断。一八九九年赴岛之前,他就点评过美西战争:“今兹之役使美国而胜,则太平洋东、西岸与中央檀香山之海权,皆归于美国之手。”梁启超在《夏威夷游记》中更写道:“将来为全地球上军事商业一大关键之地……实为太平洋一中心点。”在岛上,他感受到新“共和”政府的排华政策,以防疫为名,焚烧华人的店铺、居所。梁启超看出几年前夏威夷“共和革命”的种族主义意味,也感同身受地同情被迫退位的夏威夷女王:“近三十年来,法权、教权、财权,尽归于美国之手,握其国之实权者皆白人也。本岛土王,守府而已。至一千八百九十三年,遂挽其臂而夺之,行革命,改民主。……九十八年,改隶美国,为其一省。……江山如此,坐付他人。月明故国,不堪回首。”而在一九〇三年,梁启超拜会了罗斯福总统等政要,更加明确美国政府“已倾心于帝国政略”,而且并非局限于美洲:“世界者,美国人之世界。”


有趣的是,就在梁启超等观察美国之时,美国的思想者也在隔海看中国。马汉一八九三年的文章“夏威夷与我们未来的海权”,提到了“黄祸”这个幽灵,指的并非派来军舰的日本,而是担心“中国庞大的人口”会蔓延到夏威夷。更微妙的是,凝视者也被凝视着:一九〇三年的美国之行中,梁启超已经注意到海军“参将”马汉为美国人首先“注意东方问题”者。


值得一提的是,夏威夷在二十世纪的朝鲜独立运动中也扮演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夏威夷是韩国国民协会的两个海外总部之一;韩国首任总统李承晚也曾在此组织独立运动。而跟梁启超相比,曾在美国本土和夏威夷游历过的朝鲜思想家尹致昊,对夏威夷政变的担忧更多一层:美国吞并夏威夷王国,会不会翻版成为日本吞并朝鲜王国呢?


1920年7月4日在夏威夷爆发的朝鲜独立游行(来源:koreanquarterly.org)


今天看来,梁启超、尹致昊、杜波依斯、霍布森等同属于最早批判性审视“新”帝国主义的思想者。在《二十世纪太平洋歌》中,梁启超用词颇见心力:“今日民族帝国主义正跋扈,俎肉者弱食者强。”也就在夏威夷,他还完成了名篇:《少年中国说》。梁启超不满意于西人和日人称中国为“老大帝国”,而肆意想象少年中国的壮阔未来:那并不仅是一个民族国家,而是跟英、美一样“称霸宇内、主盟地球”的世界帝国。梁启超超越帝国主义,要等到他一九一九年欧游目睹帝国主义导致的战争灾难之后了。

夏威夷,这个孤零零漂浮于茫茫太平洋之上的伊甸园,这个过去与现在帝国扩张、统治路线上的枢纽,完美地呈现了所谓的“帝国间性”(inter-imperiality):多个帝国如何在中间地带统治、碰撞、竞争以及合作并使得“现代性”在此杂糅而极富层次。在这个意义上,夏威夷既特殊,更普遍。这种普遍性曾经启发了梁启超对现代世界体系的洞见,也催生了后殖民主义对帝国和殖民地之间“亲密”的书写。

今天,大英帝国的全球霸业早已是明日黄花,而西奥多·罗斯福开启的美国世纪也黯然褪色。旧的霸权秩序岌岌可危,新的全球想象遥遥无期。二〇二一年三月十九日,中美在阿拉斯加激烈争锋的开会地点,就叫“詹姆斯·库克船长饭店”。这可能是碰巧的选择,但也是有趣的象征:夏威夷所承载的东西方“遭遇”走过了一个轮回。过去从未过去:一七七八、一八九三、一八九八和一九四一年的夏威夷,正以不同形式投射在当下;梁启超和马汉的思考,也还在太平洋两岸回荡。

太平洋上不太平,夏威夷岛总关情!


(Parvulescu, Anca, and  Manuela Boatcǎ. Creolizing the Modern: Transylvania across Empires.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22. Suh, Chris. The Allure of Empire: American Encounters with Asians in the Age of Transpacific Expansion and Exclus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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