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一个叫做伊藤诗织的日本女孩,在国外完成了新闻专业的所有学业,选择回到日本。
她像所有毕业生一样,踏上了找工作的旅程。
她看中了一个日本TBS电视台外派美国华盛顿的实习生岗位,正巧这个电视台的高层山口敬之是之前她在留学时认识的一位前辈。于是她和山口敬之相约一起吃晚餐,想当面聊聊怎么样能申请到美国的工作签证。但她却没想到,这场饭局,成了她人生中一场浩大噩梦的开始。那个晚上,山口敬之不顾伊藤诗织的强烈反对,强奸了她。事后山口却矢口否认他侵犯了伊藤,只说:“这是我们彼此都愿意发生的。”伊藤报了警、也起诉了山口敬之,但因为山口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使得他始终没有受到应得的惩罚。摆在伊藤诗织面前的,似乎只有一个选择——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她决定以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来实现自己内心的正义。伊藤诗织向全社会公开了自己的姓名和长相,以实名的方式召开记者会,控诉山口敬之对她犯下的恶行。她和山口在餐厅约着一同聊工作。她刚喝了一口桌上的酒,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赶忙起身去了厕所,但后面的事情她就没了印象。她是在一阵剧痛中恢复的意识,那一刻身上压着的沉重感和下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一下子让她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尽管她不断拒绝、反抗甚至是咒骂,但都没有停下魔鬼侵犯她的动作。等到一切结束后,山口敬之也仍然没有任何悔意,只是赤裸着身体对伊藤说了一句:“你通过了”。原来刚才那场残忍的侵犯对山口来说,只是他对于伊藤能否担任驻外实习记者的一项“考核”。山口甚至提出了要留下伊藤的内裤做纪念,像是自己刚刚完成了一件值得庆贺的人生大事一样。伊藤诗织的记者梦,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恶魔碾成了粉末。事发后,在朋友的鼓励下,伊藤选择了报警。但日本警察听到案情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伸出援手,而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这种事情太普遍了,没有第三者指证的话,很难定案。”伊藤原以为报了警就能正式开始自己的维权之路,没想到,她却连起跑线都还没站上。
更让她感到耻辱的,是日本警察以了解案件经过的理由,要求她还原案情。她被要求躺在一张垫子上,当着 3 位男性警官的面,拿着一具和真人比例一模一样的人偶,在闪光灯下还原自己被性侵的经过。闪光灯的亮光让伊藤感到晕眩恶心,巨大的耻辱感瞬间包围了她。她没想到,为了抓住那个性侵她的嫌犯,她必须得先接受来自警官的“二次侵犯”。山口敬之不仅是在媒体圈工作数十年的行业大佬,在政治界人脉也很广。他曾经帮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写过2次自传,与首相的关系不言而喻。就在警察取得了监控录像、嫌疑人残留DNA,也获得了证人和证词,准备对山口敬之实施逮捕时,因为一通神秘的电话打来,逮捕行动被当场终止。万念俱灰的伊藤诗织只能选择最危险、但是目前仅存的一个能帮她讨回公道的方式:以公开的身份对山口敬之提起控诉。她设想过,这样做会直接激怒山口敬之,也许山口会对她采取更可怕的“报复”。但她却没想过,公开身份后,给她带来最大伤害的,不仅是山口敬之。在公开发表对山口敬之性侵罪行的控诉之后,伊藤诗织受到了来自很多媒体的采访邀请。在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一家媒体记者对伊藤说的话,让她十分震惊。这位记者建议伊藤换上能把身体包裹起来的白衬衫或夹克衫,面对大众时要苍白着一张脸,露出疲惫的神态。伊藤没有接受这个建议,选择了一件自己平时就经常穿的无袖连衣裙,没想到真的引来了非议。有一些人对着她的穿着指指点点,说:就是因为你穿的这么暴露,所以会被性侵。还有女性政府议员公开指责伊藤诗织,认为她作为一名女性,在行为上“有很明显的问题”。言下之意就是:伊藤诗织被侵犯的原因,是因为她喝酒,以及没有妥当拒绝。山口敬之在事发之后,因为舆论影响曾经停职过一段时间。但是很快,他就重新复职,公司甚至召开记者会,庆祝他回归工作岗位。更嚣张的是,他还堂而皇之地在节目上为自己“辩解”。山口敬之说,下药完全是伊藤自己编造的。而看着已经意识不清的伊藤,他没办法坐视不管。性侵的罪犯,就这样被粉饰成了一位体贴细心的好前辈。有位政府议员直接开直播讽刺伊藤诗织,说她是想“通过与人睡觉获得一份工作”。他把伊藤诗织的形象描绘成一个蛇蝎美女,并在画面的下方配上文字:网络上对伊藤诗织的谩骂也不绝于耳,一时间所有的侮辱性词汇都涌向了她的社交账号上。一个女孩,在被恶魔侵犯了一次后,又被社会「杀死」了一次又一次。以前在做记者的时候,伊藤诗织就是和其他的记者不太一样。她采访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也最危险的地方。她探访过秘鲁可卡因种植的热带丛林,探访过哥伦比亚最为古老的游击队,在西非的塞拉利昂报道割礼给女性带来的痛苦,也在日本深入那些主人孤独死去的公寓。这样勇敢的人,在面对不公允的时候,更不会选择退缩。她写了一本叫做《黑箱》的书,揭露了日本社会在性暴力事件的法律裁决中存在的黑箱操作问题。这本书让已经维持了110年的日本法律,重新对强奸法案进行了修改,将强奸罪的最低刑期从3年增加到了5年。伊藤诗织成为了一名反性侵的活动家,在全国各地的高校开展关于「反性侵」的演讲,间接推动了日本设立了第一家支援性侵受害者的基金会成立。她还与BBC电视台联合拍摄了《日本之耻》纪录片,完整呈现出了日本社会存在的性暴力问题。因为伊藤诗织的努力,日本全国上下从法律、社会服务到国民意识,都有了明显的进步和改变。在第一次上诉被驳回之后,伊藤诗织开始了对山口敬之的民事诉讼。经过了几年的诉讼和审判,终于在上周,也就是今年的12月18日,伊藤诗织被法庭判定胜诉。伊藤诗织经历的漫长煎熬和付出,终于得到了第一步的回报。走出法庭时,她拿出一张大大的标语手幅,上面只写着2个字——“胜诉”。这两个字,是对她背负多年骂名也要坚持到底的最好报偿。但即便自己的案子已经取得胜利,伊藤诗织心里还有一个未尽的愿望。她希望不止是她,全日本、全世界遭遇性侵的女性,她们的权益都能得到合理的保护。但她更希望所有的性侵受害者,都不会再被社会二次伤害。其实在我们的身边,也有很多人和伊藤诗织一样,在受到罪犯侵害之后,还在持续承受着社会给予的伤害。我们中的一些人,总是前一秒刚对受害者施以同情,下一秒就开始分析受害者身上存在的问题。仿佛受害者身上存在的瑕疵,才是整件悲剧发生的主要原因。如果有女性深夜出门被杀害,我们中的一些人会说:“女生为什么要那么晚出门?”如果有女性穿着清凉被色狼偷摸,我们中的一些人会说:“穿这么少,不摸你摸谁?”如果有女性在酒局上被人性侵,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会说:“为什么女孩子还要喝酒?你这不是活该被人侵犯吗?”在一篇关于北大女生包丽被精神控制后自杀的文章,当时收到了这样的一条留言:“(包丽)怎么会没有错呢。她所谓的无法摆脱,只是在骨子里离不开而已。”仿妆博主宇芽控诉被男友多次家暴的文章留言里,有人这样说:“活该,找男人的时候眼都不睁。自以为有钱有才华的才是好男人,毒打一顿就爽了。”发现没有,这些人在案件发生之后,都在忙着做同样的一件事——他们忙着用上帝视角,指责受害者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自己;用陈腐的道德标准,去批判受害者不够检点。这样的指责使得这些女性在已经受到了伤害之后,不得不再次遭受道德上的指控。最后,她只会陷入对自我的罪恶感中,永远无法脱身。甚至只能选择回头,重新回到那个带给她伤害的人身边。“他(施暴者)发现社会对女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说是她的错,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当侵害发生之后,不再对受害者道德审判。而是站在他们的身边,给他们安慰、帮他们维权,和他们一起谴责无良的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