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的情节不复杂。
大萧条时代,少女逃犯格瑞斯逃亡至落基山脉深处与世隔绝的“狗镇”,被镇上的青年作家汤姆收留。渐渐地,镇上居民发现她身为逃犯的秘密,遂开始向她勒索更多,她逐渐沦为小镇居民欺辱的对象。她试图逃出狗镇,却被汤姆出卖,继续被凌辱虐待直到十几个黑帮分子闯入小镇——原来她是黑帮头目的独生女。
格瑞斯最终同意和父亲一起回去,却要求屠戮小镇中的人。最后,她亲手杀死了汤姆。
小镇上,只剩一条狗。
善与恶的意象在电影里交织碰撞,但在我看来,《狗镇》最大的张力,并不在于这种碰撞,而是艺术形式和主题上吊诡的矛盾。
九个章节、线性时间,娓娓道来一个虚构故事。导演古典戏剧般的表达风格、象征性的舞台设置、抽离观众的镜头语言,融合了剧目式的叙事结构和戏剧的布景手法,颇有几分古典戏剧的色彩。它运用极简的画面,创造了抽象的“元社会”,让所有观影者都抽离出影片,成为拥有审判权的“神”。
狭小封闭的空间放大了人性的丑恶,悬置在一片白色之中的人工舞台,则为布莱希特式的间离效果创造了绝好的条件。眼观一个用白色粉笔勾勒出轮廓的虚拟空间,耳听冷峻画外音,我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真实感,更无从代入故事情境之中,电影自始至终使观者不得不居处在冷峻审判者的地位,只能冷眼旁观,无法共情,无法融入。
狗镇的众生相被毫无保留地呈现——当逮捕格蕾丝的警察第二次来到狗镇时,格蕾丝正在被侮辱,几个警察就在不远处盘问,而忧心忡忡的村民在一旁议论纷纷……人物的一举一动尽收观众眼底,一切极力掩饰的丑陋和虚伪,都被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任观众评判。
而电影的镜头语言也毫不留情地让我们置身事外,置我们于傲慢的审判者地位。严格的长镜头,让时间流淌中的人世百态毫无保留地呈现;摇移推拉的镜头,又在统一完整的空间之外,给人以晃荡不稳、摇摇欲坠的观感,时刻将我们拒斥在故事之外。
更富有深意的,是每个章节开头结尾的俯瞰的全景镜头:所有人物和道具都缩小成一个点,我们终于无可逃脱地成为了“神”,看上去,终于可以审判故事中所有人的命运。
观者成为了故事的陌生人,也正因此,我们面对原初体验的敏锐的震颤感觉被激发。但故事之外的我们终究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是将影片中的各中道理数说一番。
可是,影片最后,导演却用残暴的武力宣判了审判者的死亡——试图裁定孰善孰恶是傲慢的,试图理解一切也同样傲慢……道德和法律都失去意义、原本温顺的女孩撕去面纱、被凌虐的人看似浴火重生,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有手持枪杆的尼采式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