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达拉斯买家俱乐部》
为什么国内没有普及 HIV 阻断药物?
说一下自己的亲身经历的一段小事,关于 PEP 的,从细节中看到一些楼主所说的国内 HIV 阻断药物的现状。
首先,我在国外生活了 20 年,一直有意无意的接收到 PEP 和 PrEP 的知识。在国外,不说普罗大众,就在教育程度比较高的人群中,对这些药物的知晓程度是非常高的,有时候去一些公共场所或者诊所,也可以无意看到一些宣传材料。因为性行为比较活跃,但是很注意安全也经常检测,所以这些药物算是知道,从来没有去用过,一直以为是很普遍推广的,直到有一天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国内,去一个城市度假,算是发达城市,值到最后一晚的时候着仿佛还是度过了一个完美的假期,当天是周六,准备第二天飞上海,一早就要见一个老朋友,开始盘算第二天的计划。这晚发生了性行为,【此处省略 7.5 万字】,非常惊恐,第一次觉得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在房间里惊恐发呆持续了几分钟,不知如何才好。迅速穿衣下楼,打车去几公里之外的本市最大的综合医院,几公里的路仿佛开了几十公里的感觉。
在出租车上时不停的告诉自己一旦去医院就可以用上 PEP,24 之内开始就可以阻断,不会有什么问题,镇定一些。途中在手机上搜索一些 PEP 的内容,很惊讶的是第一次发现在中文世界中关于这个词条的信息如此之少,不像英文铺天盖地的教育内容,不过还算镇定,毕竟我是在一个发达城市,不是穷乡僻壤。继续搜索中文“阻断药 +HIV/AIDS“,找到的内容竟然还是出乎意料的少,而且看到有人说经历了高危行为之后无法顺利取得药物的经历,开始又有些恐慌。
十分钟后到了该市最大的综合医院,门诊关了直奔急诊,因为是晚上八九点。一进急诊那一刹那就预感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这是在国外生活十几年之后第一次来国内的急诊,所谓的发达城市的最大的医院急诊,跟我想象中的农村诊所差不多。急诊大厅大概就 100 平,灯光非常昏暗,满地横七竖八的躺着各种病人,有的趟床上,有的趟地上,每个病人周围都围着一圈家属,对,这是急诊大厅,还不是病房。挂号窗口是用铁丝网围着的一个小洞,透过小洞,里面的挂号大姐还算慈善。
挂号大姐:“你怎么啊?”
我:“内个。。。我。。。需要阻断药”
挂号大姐:“啥啥啥啥啥”
我:“内个。。。高。危。性。行。为。之后。阻。断。。。” (当时第一次觉得这些词用英文的话我完全不会任何犹豫的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中文就这么晦涩)
挂号大姐:“。。。。要不你先进诊室问问急诊内科医生,有的话你再回来挂号”
诊室就在大厅的另一侧,进了诊室,更吓了一跳,一间不大的诊室里面大概有二三十人,四个医生的办公桌在里头,右手边是两个急诊内科,被一圈圈的人群包围着,左手边两个外科比较没有那么多人围着,在聊天,同时诊室内所有的空间都被挂水的病人和家属占满。我只好找左手边的外科医生,约 40 岁男医生,当时诊室内几乎所有人可以听到我们的对话,隐私呵呵。
我:“医生,我需要阻断药,发生了高危性行为,我听说 24 之内需要开始吃药才有效。“
医生:”什么阻断药,你需要阻断什么???“(这种对话令我几乎开始崩溃和放弃)
我:“阻断。。阻断 HIV” (周围的老乡们竖着耳朵听)
医生:“啥啥啥啥啥啥“
我:“。。。”
慢慢地走出喧闹的急诊楼,在寂静的小街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冷空气,抬头看星空,觉得这就是命运吧。但是,也许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吧,又跳上一辆出租车,目的地该市传染病医院,约七八公里。途中又在手机上搜索,找到的结果再次非常令人失望,到达医院之前可以说就不报希望了。传染病医院一点都没有喧嚣的迹象,问门卫大叔急诊怎么走,大叔说我们这儿没有急诊,让我去门诊楼看看。门诊大楼的大门开着,进了大厅,只有开着一盏小灯,挂号窗口关着。有个门写着值班室,里面似乎有灯,敲门,出来一个披着军大衣的医生,似乎已经睡下了。问了我的情况,非常关切的说,我们医院晚上不进行诊疗,你明天早上来看,而且也不太确定有没有这种药。
于是再次非常失望的出了传染病医院,在医院外面喧嚣的大道上深吸一口冷空气,觉得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回酒店,默默的收拾行李,幸运的是我原计划第二天头班飞机去上海,还在 24 小时以内,也许还有希望。坐在床头,先把第二天本来计划好的在上海的行程取消,开始搜索上海的 PEP 取得信息,得倒的结果再次非常令人深受打击,得到信息大致如下:
1)根据几年前的一个百度贴吧信息得知上海仅有一处提供 PEP 阻断药物,就是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该中心有两个地址,主院区在金山,分区在虹口,网友说在虹口得到过 PEP,但是虹口似乎周日不开门,不确定,金山是否开门以及是否提供 PEP 不详。该医院网站上没有 PEP 信息,也没有完整的营业时间信息。并且你所以为的综合大医院像中山华山瑞金等等都是没有药的。
2)仅有的一些帖子中二线城市网友说在无法得到 PEP 药物,医院有存量,但是是给医务人员不小心接触到的时候提供的,不对外销售,部分网友赶到北京上海成都才成功得到。一网友说及时飞北京在佑安医院得到 PEP,很可怕的发现也许全国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城市可以。
彻夜无眠,一方面是对感染的恐惧,一方面是对第二天是否能够成功得到药物而焦虑。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落地在虹桥机场的时候是 9 点,打车,还不知道要不要去虹口碰碰运气,也许现在周日也开门,如果发现不开门之后再去金山。上了出租车之后临时决定直奔金山,时间就是生命。
上海的朋友都知道市区到金山是什么概念,没有地铁,99%的上海朋友一辈子也不会到一次金山。一路上越开越偏僻,300 元左右的出租车费,司机提醒我这个地方回程打车很难。医院在县城靠北的一个村子里,是真的村子。医院本身是新建的,里面像个花园,直奔门诊楼。门诊楼空空荡荡的,前台分诊护士问了情况后一脸疑惑,说让我先挂号吧,排队等医生。这个时候门诊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前面两个人,大约半小时之后轮到我,进了诊室。
诊室虽然门开着,还算有点隐私,但是里面只有病人和医生,等候的病人在大厅。我进去之后房间内只有我和医生两个人,霎那间有了安全感和信赖感。医生是大约 30 岁的女士,我还是说了那几个字“不安全的性行为,安全套破裂”等等,她就没有再问详情,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她也说她今天只是值班,并不是 HIV 专家,需要电话询问同事,说这个药一般是在虹口分院派发。先打给上面说到的虹口分院,确认了那边今天没人。然后她打了几个电话问了在家休息的同事,在同事的指导下写了处方,但是跟我说金山这边可能没药。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哪里能配到这个药。结果是部分药物在金山就有,部分药物这边没有,需要我去静安的一个药房才可能有。接着电话给静安的某药房,一个只说上海话的奶奶接了电话,说有,那时候我真的快哭了,终于在经历了这么多不确定的内心折磨之后得到一个确认的答案,感觉是捡回了一条命重获新生那样,要感谢的人太多了。
金山先配了药,之后发现手机上各种 app 都显示附近无车,搭乘公共交通从金山去静安的话上海的朋友知道是什么概念。最后好不容易用某 app 找到一辆出租车,司机很健谈,一路车内抽烟,讲他儿子在金山最好的高中快要高考以及要为他结婚存钱。大概一小时之后到了静安,发现这个药房不好找,最后在一个老式小区里面找到,是的,小区的里面,其实是一个只有便利店大小的药房。配到了药,那个老奶奶跟我说这个药只剩下几份了。这个时候看了一下时间,正午,离“高危性行为”过去了 16 小时,开始第一次服药。顺便提一下药价,一只 iPad,自付。
下面说服药过程。PEP 阻断药物需要连续服用 30 天,第一天服药是带着感激的泪水和激动的心情服用的,仿佛咽下了一颗长生不老药。同时在网上搜索中英文信息,原来 PEP 的副作用很大,因为这些副作用导致很大比例的人无法坚持完 30 天。
我服药第一天晚上感觉很晕,可能因为服药,也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几乎没有睡的缘故。第二天开始是周一,照常上班,四五天过去,网上说到的副作用在我身上几乎一点都没有出现,暗喜。过了第一个周,开始服药的第二周,继续服药、上班,渐渐的发现头晕的厉害,白天跟人聊天的时候就感觉在梦游,上班的时候出现晕车晕船的感觉,而且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无法做任何事情的程度。每天晚上到家就爬床上躺着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还是很晕很困。失眠我没有,但是有嗜睡和晕眩。心情变很差,不时的开始想一些人生和工作上很消极的事情,也许是抑郁,副作用之一。
接下来的两三周,看着药片一天比一天减少,但是内心压力越来越大,在接近崩溃的时候几乎就想放弃服药。这个时候晕眩的症状时而减弱时而加重,假如是一个需要时刻保持紧张的工作,像医生、护士、警察这样,在服药期间我想真的就很难坚持工作下去了。最后的一周身体觉得很虚弱,手脚冰凉还有麻木感,眩晕和嗜睡在第二周最强烈,后面稍微好了一些,偶尔反复,一个月过的非常漫长。
当然,说了那么多,一方面希望给需要的朋友提供一些信息,以防万一;一方面,开始思考我国在 PEP 这方面的宣传教育问题,在 AIDS 治疗药物已经免费的今天,PEP 还如此缺乏。我会接下来整理一份资料,把国内能取得 PEP 的医院都列出来,详细时间和地点,比如我去的上海公卫中心,一旦有人在网上搜索这个信息,可以马上安排行程,全国所有地方应该可以 24 小时之后抵达这几个点开始 P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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