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很多菠菜来说,可能就跟平时一样,吃吃饭睡睡觉打打王者荣耀就过去了。
但是,73年前的今天,有将近300万名你们的同龄人,拿起武器,横渡英吉利海峡,开始投入
诺曼底登陆战役
,从而开辟了二战在欧洲的第二战场。
从这一天开始,纳粹德国的灭亡就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无论是对他们的人生,还是对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来说,1944年6月5日这一天,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天,都是非同凡响的一天。
一直到现在,诺曼底登陆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次海上登陆作战。在宽约80公里、纵深约12到18公里的海岸线上,枪林弹雨,血肉横飞。
来一些珍贵的现场照片感受一下:
当时没有无人机,也没有长枪短炮等摄影设备,能拍出这种近距离的照片,只能靠摄影师亲身深入现场,人肉扛着相机,像个真正的士兵一样冲锋。
跟士兵一样,他们也赌上了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最近距离的镜头,见证最危险的真相。
拍下这些照片的摄影师,便是人称
“史上最伟大战地记者”
的——
罗伯特·卡帕
(Robert Capa)
罗伯特·卡帕
他有一句话,估计玩摄影的童鞋都听说过:
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
因为“近”这个字,他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也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1913年,卡帕出生布达佩斯,原名叫做安德鲁·弗里德曼(André Friedmann)。他精通德语,也会讲一点点法语和英语。
他从小就有作家梦,但是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实现理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不,刚刚满18岁,法西斯就攻占了他的家乡。不想受法西斯统治的卡帕,孤身来到德国,又辗转到了法国巴黎。
流落他乡,又没有亲戚朋友接济,吃了上顿没下顿,卡帕找了一份工作来赚钱养活自己。这份工作,便是在照相馆里当摄影师助理。
就这样,卡帕与摄影结下缘分。
就连爱情,也是由摄影牵线。
“罗伯特·卡帕”这个名字,就是由他的恋人
姬达·塔罗
(Gerda Taro)凭空创造出来的。
塔罗来自德国,原名叫做葛尔德·波赫利拉(Gerta Pohorylle)。跟卡帕一样,她也是因为卷入政治,而无奈逃离德国,来到巴黎。
姬达·塔罗
第一次见面时,卡帕还是个21岁的小伙子,塔罗24岁。在巴黎这个浪漫之都,两人情投意合,很快就在一起了。
两个人都是无名小卒,最重要的问题是谋生。虽然卡帕会拍照,但是赚来的钱根本不够。更何况,一个外国人要想在法国媒体上刊发照片,难上加难。
满脑子鬼主意的塔罗,思前想后,想了一个招——改一个国际范儿的名字。
塔罗虚构出一个名叫罗伯特·卡帕的美国摄影师,还租了一间办公室,用来当卡帕的经纪代理公司。
那时候还叫弗里德曼的卡帕,因为懂摄影,就来充当那个不存在的“美国摄影师”,负责外拍。塔罗负责把照片推销出去。
他们两个是近乎完美的组合,他教她如何摄影,她教他如何做最好的自己。
从此,再也没有无名小卒安德鲁· 弗里德曼,而是多了一个始终走在前线的历史见证者罗伯特·卡帕。
塔罗搞销售也是鬼点子满满。她最拿手的推销技巧,便是“吊高来卖”。
啥意思?
当时法国新闻照片的标价,大约是一张50法郎。塔罗却特意标价150法郎。人家一看,卖得这么贵,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必须得看看。一看,嘿,还真是值这个价。
塔罗的策略好,也要卡帕的照片拍得好才行。
有什么新闻照片是最吸引眼球的?毫无疑问,就是战争照片。每个人都想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
当时恰好碰上
西班牙内战
。这次战争被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法西斯和反法西斯已经在西班牙生死相见。
于是卡帕和塔罗来到巴塞罗那,跟反法西斯军队一起奔赴前线。
在这里,卡帕也拍下了令他一夜之间声名大噪的照片
《倒下的士兵》
(The Falling Soldier)。
我只是把相机举过头顶…然后按下快门…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就成为了一个有名的摄影师。
照片中这位士兵穿着白衫,手持步枪,身挎武装带,正准备冲锋。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生命。
卡帕捕捉到了他被击中而倒下的这一瞬间。
咫尺之间。
《倒下的士兵》,
全称《忠诚的民兵在死亡的那一刻,木里亚诺山丘,1936年9月5日》,
最早发表于1936年9月23日出版的法国杂志《视》。尽管近年来,不断有人指出这张照片有摆拍的嫌疑(也有说照片其实是塔罗拍的,但是用卡帕这个笔名发表),但它仍
被普遍传颂为史上最伟大的战地照片之一。
塔罗同样拼。
她不仅仅会推销,她已经获得了荷兰通讯社“A.B.C. 新闻服务”所颁发的记者证,还跟着卡帕学会了摄影。
跟所有记者一样,她也渴望在前线拍下最真实的战争。
这对恋人有着共同的摄影理念——
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
说起来很简单,但不是每个人都敢做。
塔罗就敢。
这个身高只有1米5、身材瘦削的姑娘,把自己当成了战场上的士兵,拿着相机,走在炮火横飞的战场上。
当时的共和党将军副官亚历山大·祖瑞克在他的回忆录里回忆塔罗:
我们都非常喜欢格尔达,她身材娇小,有着孩子一般的魅力和美貌。这个小女孩勇敢极了,我们这里的人都非常钦佩她。
炸弹落下的瞬间、机枪扫射地面的狂轰滥炸、战士们负伤前行……这些瞬间,永远定格在塔罗的相机里。
看到自己的照片被刊登出来,她像少女一样,欢欣雀跃。
我的这些照片太棒了,我要开派对,喝香槟庆祝!
可惜,她没等到庆祝的时刻。
1937年7月25日,塔罗的胶卷全部拍完了,打算第二天就回法国。她坐上一辆运送伤员的汽车,没想到,半路上被一辆失控的坦克撞上了。
伤势过重的塔罗不治身亡。
在这之前,卡帕和塔罗一直都是共同行动。但这次,两人之前发生了摩擦,卡帕没有和爱人在一起。
他没有见到塔罗的最后一面。
塔罗的墓碑
塔罗去世后,卡帕把自己关了很多天,没有踏出家门一步。水不喝,东西也不吃。
两人都相信,要接触真相,就要亲赴现场。但是卡帕没想到,这条准则竟然断送了爱人的生命。
这件事让他自责了一辈子,也让他决心用相机与战火斗争了一辈子。
照相机本身并不能阻止战争,但照相机拍出的照片可以揭露战争,阻止战争的发展。
战争仍在继续,谁都没法置身事外。
纪录片大师尤里斯·伊文思筹划拍摄一部反映中国抗战的影片《四万万人》。他找到卡帕,希望卡帕能为纪录片拍摄一些照片。
卡帕收拾心情,重新投奔到前线,记录二战的真实面貌。
1938年,他来到中国拍摄抗日战争;
1939年,他远赴美国,拍摄美国战场;
1941年到1945年期间,他开始专门为《生活》杂志在欧洲各个战场拍照。
卡帕在中国拍摄的抗战照片
这张闻名于世的中国士兵肖像就出自卡帕之手,并成为当年《生活》杂志的封面人物
对诺曼底登陆的拍摄,是他事业的巅峰。
卡帕在自传
《失焦》
中,用“打赌”来形容这次战役,赌注就是每个人只有一次的生命:
……如果此时我的儿子打断我,问,战地记者和其他穿军装的人有什么不同?
我会说战地记者能得到更多美酒、更多姑娘、更好报酬,比士兵更多的自由,但在游戏的这个阶段,能够自由选择进攻地点,并被允许做一个懦夫而不被处决,这是对战地记者的折磨。
战地记者的赌注——他的生命——就在他自己手中,他可以把它押在这匹马或那匹马上,也可以在最后一刻把赌注放回口袋里。
“赌徒”卡帕,选择把赌注押在了最危险的那匹马上——他跟着第一批进攻的士兵一起登陆。
他也成了第一批进攻部队中唯一的一名摄影师。
周围都是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的子弹,坦克被烧得火光冲天,海上的军舰随时被击沉,海面上还会飘来浸泡在鲜血和呕吐物中的尸体……
卡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跟四处横飞的子弹,斗快。
他抓着身边的柱子,匍匐前进,一次又一次地举起相机,一次又一次地按下快门。
卡帕也怕,但是只能继续往前。因为,历史需要人来见证,而他,是身处现场的唯一一个见证人。
躲在被炸得稀巴烂的美军坦克后面更换胶卷时,恐惧从卡帕的大脑中伸展出来,一直渗透到每一根头发、每一条汗毛。
他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一句话:
Es una cosa muy seria.
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勇敢不是不恐惧,而是学会与恐惧共存。
他做到了。
这次战役中,卡帕一共拍了四卷胶卷,大约有106张照片。
但是永远无法挽回的是,照片被送回伦敦的暗房冲洗,工作人员因为太激动,操作失误,前三卷胶卷全部成了废片。
留存下来的,只有第四卷中的11张。
现在回看卡帕的照片,我们可以发现,他的照片没有复杂的构图、精准的用光,有时候还会拍虚了。
诺曼底登陆之前,士兵们在一起讨论战术
诺曼底登陆之后
遇难者被抬回军舰
但是,这仍然抵挡不了卡帕的作品给我们带来的震撼,我们仿佛可以从上面嗅到战场那股刺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