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企业战略的探索之路上,产业与数字化研究专家丁威旭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和深刻的思考,成为行业内的新锐领军人物。他对专精特新及中小企业的深入研究,正是企业走向成功的关键密码。
卢中伟:近期许多企业推出“裁员大礼包”,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丁威旭:
裁员降薪本质上是一种短期“降本”行为,但并未触及真正的“增效”。当企业无法通过外部扩张提升业绩时,选择将经营风险转嫁给员工,这不仅是治标不治本,更是对社会责任的背离。
企业家应当意识到,若企业长期沉溺于内耗、内部政治斗争,甚至将裁员作为常规手段,其生命力必然逐渐衰竭。
丁威旭(左)卢中伟(右)
卢中伟:资本市场对专精特新企业的态度有何变化?
丁威旭:
当前资本市场对专精特新企业表现出强烈偏好。硅谷这一类独角兽模式已经成为过去了。通过烧钱换增长的这种模式,高举高打,然而长期烧不动。
还有一种模式是骆驼模式,前期需要很多的耐心,不断地去打磨产品,不断地去打磨技术,去考验资本的耐心。专精特新企业偏向于老虎型企业,它的独特之处在于融合二者优势——既能像独角兽一样快速抢占细分市场,又能如骆驼般耐住寂寞深耕技术。
此外,政策红利(如北交所的退出机制)为资本提供了高效套现路径,形成“技术沉淀-市场回报-资本反哺”的良性循环,自然成为投资焦点。
卢中伟:你觉得在中国做创新的时候,特别是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它有什么好的方法跟国外的去比?
丁威旭:
美国的企业会有很多的disruptive innovation(颠覆式创新,突破式创新)。
大多数中国的企业有一个通病,就是它比较偏向于做那种小步快跑式的改良式创新。但更长期来说,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其实这种突破式创新更是需要去补齐的。
而不是仅仅说我有一个市场,我马上去改良一个产品,这种企业做小步快跑的迭代式创新,快速去做产品、去占领市场。还是需要更基于基础性的一些研发去做那种突破式的创新,这是企业更长远的一种角度,所以需要以平衡的一个视角去看待这个事情。
卢中伟:专精特新企业在人才梯队建设上需要哪些支持?
丁威旭:
这类企业需重点关注三类人才:
卢中伟:中小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丁威旭:
我认为最关键的问题是数字化意识的转变。许多中小企业老板对数字化转型的认知存在误区,认为这是一项高投入、低回报的“烧钱”行为,尤其会纠结于短期投资回报率是否划算。
然而,数字化转型的核心在于顶层设计的思维转变,而非简单的技术堆砌。如果企业决策层的意识没有转变,仅靠执行层推动转型,最终只会陷入“身子转,头不转”的困境。
卢中伟:您的新书《T型模式:成就专精特新企业的底层逻辑》提出了“T型模式”,能否分享一下这本书的底层逻辑?
丁威旭:
“T型模式”的底层逻辑可以用六个字概括:深挖洞、广积粮。
纵向“深挖洞”,指企业在细分领域的技术与研发能力,这是专精特新企业安身立命的根本。只有通过持续的技术深耕,才能在行业中建立壁垒,形成核心竞争力。
横向“广积粮”,指企业对市场需求的快速响应能力,通过产品迭代和市场拓展保证短期生存。
“T型模式”最初是从技术与市场的维度划分的,后来与管理理论(如三台架构、动态能力理论)结合,进一步丰富了其内涵。
如果企业只注重横向的市场拓展,虽然能通过快速开发产品满足市场需求,短期内实现盈利,但缺乏技术深度的支撑,长期发展将面临瓶颈。
如果企业只注重纵向的技术研发,虽然能建立技术壁垒,但若无法快速响应市场变化,也可能错失发展机遇。
因此,横向与纵向的平衡是企业实现短期生存与长期发展的关键。横向代表广度,纵向代表深度,二者相辅相成,才能构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在企业管理的探索中,丁威旭将目光投向了中西方管理理念的融合与创新。从西方管理的“非黑即白”到东方智慧的“灰度容忍”,在他看来,中国管理模式并非西方的简单复制,而是有着独特的内涵与实践。
卢中伟:管理这个概念原本是西方的,提到东方的智慧,比如道家文化,您觉得如何将两者结合?
丁威旭:
管理这个概念最初主要来自美国,主流商学院也以美英为主。这些管理思想很大程度上受到亚里士多德逻辑的影响,即“非此即彼”或“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
然而,任正非曾说过“灰色才是最美的颜色”,这是因为灰度管理强调容忍与试错。华为的“蓝军”机制就是一个典型例子——蓝军负责挑刺、找问题,实际上扮演了企业参谋部的角色。
灰度管理并不要求所有事情都非黑即白,而是允许存在中间地带,这种思想更多源于中国哲学中的兼容与平衡。灰度管理最早是对管理悖论的一种解释,而中国哲学中的兼容思想为这种管理方式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基础。
卢中伟:中小企业在研发上常面临从0到1甚至1到100的困难,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丁威旭(左)卢中伟(右)
丁威旭:
谈到研发,离不开“产学研”的结合,包括大学、研究所和企业的合作,尤其是如何将研究成果商业化。中国企业目前最急需的是“研”这一环节。虽然很多企业与大学有课题合作,但缺乏一个有效的桥梁机构。
在《T型模式》这本书中,我提到了德国的弗劳恩霍夫应用研究中心,它是一个专门服务于专精特新企业的研究机构,连接了产业与学术。这种机构既不是单纯以发论文为导向的学术研究,也不是完全市场化的企业研发,而是通过政府资助、企业课题和学校资源的结合,形成一个独立的、能够赋能产学研的机构。
中国也在探索类似的模式,比如长三角技术创新中心和江苏省技术研究院,这些机构正在逐步发展,试图打通产学研的壁垒。
卢中伟:您认为研究应该放在企业、学校还是独立的机构中?
丁威旭:
我认为应该是独立的。这类机构通常由政府、企业和学校共同建设,甚至由政府出资支持。
比如弗劳恩霍夫应用研究中心,它的运作模式非常先进:一方面接受政府补助,另一方面从企业获取研究课题,同时与学校进行人员和技术上的合作。
这种模式在中国也逐渐兴起,比如长三角技术创新中心,它正在探索如何更好地连接产业与学术,推动研究成果的商业化。
卢中伟:很多创业者一开始就想做平台,但前期投入大,容易失败,您怎么看?
丁威旭:
我个人不太赞同这种创业方式。我在大学担任创新创业导师时,经常看到一些学生一上来就想做平台,试图整合大量资源,尤其是学生创业者。
专精特新之所以是中小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方向,正是因为它聚焦于细分赛道,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专精特新企业的优势在于纵向深耕,不断开发产品,而不是一开始就追求大而全的平台模式。
我建议中小企业先专注于某一细分领域,建立市场占有率,然后再逐步扩展周边产品或市场,最终形成“T型”布局,而不是一上来就烧钱换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