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政权来说,她的威胁最大的是什么?
是那些自视甚高的知识分子么?显然不是,毕竟,让两个知识分子同心同德比让十万士兵同生共死还要困难,这注定了知识分子永远只会是暴力革命的祭品;
是那群见财心喜的暴民么?显然也不是,毕竟,纯粹的暴民群体不过是一群随波逐流的群氓,缺乏远景目标使得他们很容易为了争财夺宝而一哄而散。
那么,什么才是一个政权的最大威胁?是
军事化
组织的宗教,因为:
只有军事化的宗教才能够以神明为最高信条磨灭繁杂个体的自我意识,并建立起进退如一的群众兵团;
只有军事化的宗教才能够以信仰为链条将成千上万的民众稳定地勾连起来,并汇聚成一股吞噬万物的群众洪流;
只有军事化的宗教才能够为他的庞大信众构建一个伟大的远景,并驱使他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列宁的布尔什维克不过是通过党员将红旗裹在信徒身上的群众运动,而军事化的宗教则是直接将教义刻在信徒灵魂深处的群众军团。
历史上
,宗教从来都是政权最危险的敌人。无论是强汉的崩溃(太平道),还是东晋的瓦解(五斗米),亦或是元朝的覆灭(白莲教),以及清王朝的衰败(白莲教,拜上帝教,伊斯兰教),都是宗教力量作用的结果;同样,远古基督教的虔诚信仰,最终敲碎了罗马帝国的精神脊梁;伟大伊斯兰的沙漠风暴,迅速扫荡了欧亚双雄拜占庭和萨珊波斯;而德意志新教的熊熊烈火,无情地焚尽了强大哈布斯堡帝国的根基。
伟大的阿拉伯政治家穆阿维叶开创的倭马亚帝国(历史上最强大的伊斯兰国家),毁灭于什叶派宗教起义
而这些看上去不可一世的政权,最终被宗教吞噬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首先,军事化宗教能够轻而易举地在政治上架空政府。
政权统治的本质在于对民众的组织,以及通过组织对民众的控制。对于一个政权来说,他对民众的组织能力往往是衡量其统治力度的关键,离开对民众的有效组织,政权对民众的控制也就无从谈起。而军事化宗教的政治威胁往往就在于此,当宗教通过教义把民众在意识形态上统一起来,并通过军事化组织将民众予以武装,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宗教拥有了政治控制力,并能够轻易地将政府的权威置之其外。因为,宗教是唯一能够永远直接扎根民众的政治力量。
黄巾起义前夕,太平道通过布道串联,已经形成“吏民咸归,官府弗能制”的局面,而“五斗米教”则直接在汉中地区形成了割据政权;在金田暴乱之前,拜上帝教在当地的权威逐渐开始压制清庭的地方政府;16世纪,法国胡格诺派宗教在全国范围内的政治影响力,则能够对瓦卢瓦家族的王权形成严重威胁。
法国的军事化宗教力量形成的no go zone区域,当地政府统治已经荡然无存
无数事实表明,军事化宗教能够无声无息地剥夺政府对民众的影响力,从而在事实上取而代之。
其次,宗教的军事化组织能够对政府生存形成威胁。
政权之所以能够压制并统治暴民,就在于政权自身的组织性,以及暴民的涣散。组织涣散的暴民,不论其多么聪明、勇敢,本质上都是一群毫无威胁的乌合之众。但是,一旦暴民在共同的宗教理想下通过军事化宗教组织起来,则意味着一支令人生畏政治力量的形成,并能够直接对政权的安危形成真正的威胁。
比如,清政权受创最严重的四场大规模起义:白莲教起义、天理教起义、太平天国和陕甘暴乱都是宗教运动;在菲律宾马科斯政权瓦解的过程中,宗教团体发挥了决定性作用;波兰共产主义政权的崩溃,离不开天主教的复苏;缅甸军政府威信扫地,实际上是该国2007年佛教番红花革命的结果——严密组织的宗教信徒迅速做到了昂山素季的民主运动30年没能做到的一切。
归正教牧师拉兹罗·托克斯(中)和他的信徒们发动了掀翻齐奥塞斯库30年共产主义统治的蒂米什瓦拉事件,这是知识分子们此前任何时候都不曾做到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军事化的宗教乃是永恒的群众运动,也是任何政权生存的最大威胁。
最重要的是,军事化的宗教具有远比世俗国家更加坚定执着的政治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