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一个老人晚年十分幸福,生命终究是有大限的。
我们总是以为来日方长,经历了大病,在好转的间隙,我们也以为好日子会持续下去,直到突然有一天,到了告别的时刻。每个生命都有终点,但这个终点在什么时候并不确定。在确定知道这是生命末期但不确定具体时点的阶段,我们该如何做?
现代社会无数次上演的悲剧是,人在最后离世的时刻往往是在医院被各种设备支撑,上呼吸机、鼻饲、去 ICU,“当我们无法准确知道还有多少时日时,当我们想象自己拥有的时间比当下拥有的时间多得多的时候,我们的每一个冲动都是战斗,于是,死的时候,血管里留着化疗药物,喉头插着管子,肉里还有新的缝线”,很多时候,这成了我们亲人最后的生命时刻,Ta 再也没有醒来。
葛文德医生提出一个灵魂拷问:尽全力救治也许不是最正确的做法。
在美国的医疗系统中,有一项服务叫善终服务 — 是让护士、医生、牧师以及社工帮助致命疾病患者在当下享有可能的最充分的生活。标准医疗和善终护理的区别并不是治疗和无所作为的区别,而是优先顺序的不同。普通医疗的目标是延长生命,为此换取并不确定的未来,要牺牲当下的生活治疗 — 通过手术、化疗甚至送到 ICU。
对于生命末期的患者,善终服务则致力于让人减轻痛苦和不适,或者尽量保持头脑清醒,或者偶尔能和家人外出,而不是延长生命。在美国,病患可以在家享受善终服务,也就是说人们可选择最后阶段在家离世,这是莫大的慰藉。
《最好的告别》中提到 2010 年麻省总医院一项里程碑式的研究。研究人员随机让 151 位四期肺癌患者任选两种可能的治疗方式之一:一半人接受常规肿瘤治疗,另一半则在常规治疗的同时接受姑息治疗专家的访问。这些专家善于缓解病人的痛苦,专家们会同病人讨论情况恶化时,病人的目标和优先考虑的事项是什么。
结果,选择姑息治疗专家的病人更早停止化疗,更早开始善终服务,在生命末期遭受的痛苦更少,并且寿命增加了 1/4。这证明,医学决定显著失败了,其失败程度已经到了不是帮病人面对死亡,而是给病人造成伤害。
葛文德医生不无深情地说:
“人们希望分享记忆、传承智慧和纪念品、解决关系问题、确立遗产、与上帝讲和、确定留下的人能好好活着。他们希望按照自己的主张结束自己的故事……不论对于逝者还是活着的人,都是生命最重要的内容……我们出于愚钝和忽视而剥夺人们的这个角色,就应该永远感到羞愧。一而再地,我们医学领域中的人在人们生命的终点给他们造成深刻的伤害,并对造成的伤害毫无察觉。”
这是一个医生对自己工作的反思,同时,葛文德也是一个儿子。在父亲的最后阶段,他与同为医生的父亲进行了艰难而充分的对话:你怎样理解当前的情况及潜在后果?你有哪些恐惧,哪些希望?你愿意做哪些交换和妥协?最有助于实现这一想法的行动方案是什么?
葛文德选择了尊重父亲,临终不进医院,不抢救,父亲在家中安详离世。生死两相安。
相较中国,安宁疗护才刚刚起步,每天还有不计其数的人在医院痛苦的治疗中离世,医生和家人都不愿放手,好像放手就是放弃病人。
但是面对生命的自然规律,我们总要有勇气面对,勇气不仅仅是进攻,也是在适时的时候撤退。
懂得何时放手,是对生命的尊重,是最好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