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法国著名思想家亨利.列斐伏尔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利用马克思主义来理解现代城市时,
他发现这些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息息相关的城市同样存在着后者所具有的压迫性与局限,而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城市空间并非某种“自然”之物,反而是在各种社会文化与权力的角逐、碰撞和融合中所形塑而成的,因此它其实是一种存在着诸多层级的空间,而由此形成了其后布尔迪厄所谓的区隔(distinction)。
在列斐伏尔出版于1974年的专著《空间的生产》中,作者认为资本主义所生产的抽象空间反映的是资本与国家之权力
,因此当我们在这一理论背景下去看街道上的摊贩、无家可归与乞讨者时,其背后所折射出的其实是十分复杂的社会、文化与权力等各种因素之间的交错影响,而邓奈尔的《人行道王国》也便是希望发掘出这一系列不可见的线索。
在《人行道王国》中,邓奈尔十分关注为什么某个空间、某条街道能够成为这些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以及为什么他们能够渐渐在其中建构出一系列非正式经济与社会体系。因此,他通过微观与宏观两个角度来分析宾夕法尼亚火车站和格林威治村中的第六大道,
除了这些空间本身所具有的能够接纳流浪者的因素之外,一系列与之相关和相互作用的周边环境与设施条件的完备,以及各种观念、意识形态和法律等非物质性条件的具备都十分重要
,而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哈基姆等人其后所选择的格林威治村中的人行道上。
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列斐伏尔的观点得到印证,而伴随着哈基姆、马尔文等人在街道上与周边居民、行人与警察等群体的交往和互动,
更进一步地体现出了在对于城市空间利用和争夺过程中所展现出的各种主流/边缘模式,并且正是通过对于这一意识形态的运用,而造成主流秩序的进一步巩固。
即使邓奈尔发现,街道上所形成的非正式经济和社会模式其实同样具有对于主流价值观和秩序的强化作用。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这些露宿或工作在街道上的摊贩和无家可归者从一开始就很难真正地对已经被主流所分配与设计的空间进行彻底的改造,或是对其中的等级秩序进行彻底的破坏。在邓奈尔的研究中,街头工作和露宿的大都是黑人,且其中又以男性居多。在芝加哥社会学派的研究历史上,他们总是对生活在城市中的边缘群体更为关注,无论是上世纪初移民美国的波兰工人,还是其后生活在城市中的黑人以及性少数群体。
因为在这些群体身上,烙印着主流对其区隔和规训时留下的深刻印记。
而这些印记在很大程度上又是与空间层级的形成具有相同的逻辑和意识形态,因此同声相应而彻底地把生活与工作其中的边缘者所束缚与进一步的控制。
也正因此,当我们回头看20世纪二三十年代现代主义设计大师以及一些城市社会学家所提出的城市规划时,问题也便是它顺应了资本主义的运作模式,而在无意识下对其推波助澜,
最终造成城市空间的僵化——富人区与贫民窟的形成,以及主流通过空间来对边缘群体进行更强硬的地理与生存控制
,如拆除所谓的“丑陋”建筑群、驱逐城市边缘人群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