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狼

打了个呵欠，打到一半愣住了。又过了一会儿，狼才闭上嘴，舔了舔鼻尖。

“那个……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狐狸抖抖耳朵。“说到冬天的树林，积雪很深，能埋半个身子。”

“哦对。那个雪啊，晃得眼睛疼。也没有吃的……饿的啊，眼睛都绿了。”狼有点意兴阑珊地吧嗒了一下嘴,“哦……你刚才要问什么来着？”

狐

狸这次叹气的声音大了一些。狼又跑题了。狐狸想该不该打断狼，可是看见狼浑浊的眼睛似乎发着光，一脸兴奋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

“那次终于打到了猎物，吃得肚子都圆了。那是吃得最饱的一次，足足躺了一天。”狼舔舔嘴角，意犹未尽。

“那个……”狐狸小心翼翼开口。

“对，那个，那个。什么来着？”狼仰起头想着，“对，那时候我还小。后来没争过家长，就被赶出来了，以后再没有吃那么饱了。”

狼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狼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用力蹭了蹭肩膀，空气中飘起一撮撮细毛。

几

株矮矮的草，顶上支起一个个蓝色小球，圆滚滚的在风里轻轻摇摆。狐狸仔细闻了闻，没有闻到气味。

“这是花？”狐狸问。

“啊，是花，”狼说，视线没离开那些小球，“还没开。开的时候会啪地一下张开，不注意的话，一眨眼就错过去了。”

“哦。”狐狸点头。

“一眨眼就错过去了了啊，”狼又叹气，“好像一辈子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

“呃……这叫什么花啊。”狐狸试着换个话题。

“桔梗。花是五瓣的，有轻轻淡淡的香气。啊，香气……”狼说着说着又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刚才，”狼眨眨眼，“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听说过汪星。”狐狸飞快答道。

狼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狐狸听见它全身骨骼咔啪咔啪响，看见它身上遍布伤疤。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是能一巴掌拍死我。狐狸想着，哆嗦了一下。

“对，汪星。虽然不一定叫这个名字，但是应该是有这么个地方的，听说过。”狼慢慢回忆着，“说全是快乐，没有痛苦。听说是有这么个地方的。快乐……”

狐狸屏息静气，等着狼继续说。

“可是我的快乐已经不见了啊。”狼终于说。

狐狸还没来得及问，眼角就看到有什么东西快速晃了一下。它忙转头去看，看见一株桔梗刚好开花。那个小球裂成了五片花瓣，一片片向外张开，露出中间五条黄色的花蕊。

狐

狸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你总会发现，你要找的快乐，就在这个世界上。汪星也许存在，但要是你在这里找不到快乐，在汪星上也不会找到。”狼慢吞吞地说，又打了个呵欠。

狐狸抬起头，望着狼的眼睛。

“你要找汪星，是要找你的快乐啊。”狼说。

“是……吧……”狐狸小声说。

“希望你能找到，就在地球上。希望你能找到快乐，不要像我这样，等知道了自己的快乐是什么，却在永远失去以后。”

狐狸低下头，盯着自己鼻尖的一根小草，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

谢你听一个老狼絮絮叨叨讲故事。”狼的声调提高了一些，鼻梁上的伤疤似乎也温柔了起来，“我知道我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了。我的腿脚也不行了，牙也不锋利了。要是有汪星，我会想回去吗？”

狐狸眨眨眼，点了点头，停了停，又摇了摇头。

“在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一部分已经死了，”狼摇了摇头，说，“剩下的时间，只是等着其它慢慢死掉罢了。如果有汪星，如果去了汪星，难道就能复活吗？还能回到以前吗？要是回不到以前的话，还能快乐吗？”

狼摇了摇头，趴了下来，转头去看那朵开放的桔梗。

狐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移开目光，望着那朵刚刚开放的小花。浅浅的清香中，它仿佛看见时光流逝，年轻的雄蕊就在眼前老去枯萎，褪去了颜色。狐狸激灵了一下，再重新看时，那株桔梗依然是刚开放的模样。

狐狸心里舒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