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通道尽头,幽蓝色玻璃门打开,里面是解惑厅。
解惑厅是由方丈本人为信众答疑解惑的场所,这个咨询业务虽然价格昂贵,但每天都有众多信徒前来挂号,和医院那些明星专家的号一样难抢。
厅里运用空间模拟技术,被方丈打造成当年如来讲经的道场。方丈坐在菩提树边儿的金刚座上,顾客坐在周围菩提叶上。张牧进去时方丈正给个年轻姑娘解惑。按规矩该是一个一个来的,张牧也想不明白,俩人一起咨询该怎么收费。信仰要虔诚,账也要算明白。
方丈看张牧进来眯着眼笑,招了招手:“来,你坐。”
张牧一头雾水,在菩提叶上坐下,看了眼旁边的顾客。女生,齐肩发,五官清秀,脸圆圆的,在张牧注视下神色娇羞,这种少女姿态在这年代十分少有,他猜想女生应该和他一样性格内向,看着看着,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方丈还在笑:“有缘有缘。”
张牧:“什么有缘?”
方丈:“两位施主有缘。”
张牧又回头看向那女孩,看到那女孩正好在瞧他,视线刚交汇那女孩就赶忙低头,睫毛向下垂着,像柔软羽毛。
张牧:“不是,大师我们先说正事……”
方丈:“不必说,一个不能睡,一个唤不醒,你们的烦恼只有对方能解。”
张牧:“什么意思?”
噗通,旁边的女孩倒在菩提叶上睡着了。
方丈指了指女孩:“阿弥陀佛,就是这个意思。”
张牧背着女孩离开了智子寺。心里始终琢磨方丈的意思。为啥俩人一起咨询,费用依然照收两份,这合理吗。
到了山脚的位置,女孩醒了。她发现自己在张牧背上,吓坏了。赶忙噌的跳到一边。一边跺脚一边喊:“干嘛?你要干嘛?”
张牧看着面前的女孩像猴子一样上窜小跳,一脸无奈的回答:“吃饭啊,没看现在是饭点吗?”
“喔……吃饭,那好。”女孩一下又回到了她独有的那种羞涩状态,脸通红,低着头,绞着手。
女孩叫许芸。和张牧有着极其相似的经历。来智子寺的原因也一样,有科学解决不掉的问题。
许芸的病类似猝睡症,不分场合地点,随时都可能一头栽倒睡着。张牧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病,想了一会儿,禁不住笑了出来,越笑越觉得好笑。笑了会儿回过神来,看到对面的许芸,低着头,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张牧感觉气氛不大对,试探着问道。
“没怎么,也习惯了,反正无论告诉谁,大家反映都一样。刚才那个方丈也是。嘿嘿,也许真的蛮好笑。”女孩微微歪着头像在思考什么,视线看向饭店外来往人行,面带微笑,说不出的寂寥。
张牧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心里懊悔,他该理解许芸的。
许芸脱离社会很久,整日活动范围,只有家里一室一厅。也是一个过程,她刚得这怪病时,生活也没受多大影响,每天只会忽然昏睡过去一次,每次约莫十分钟。别人当她贪睡,她醒了冲人咧着嘴笑,多是表达歉意。每天乐乐呵呵的,心里怀揣环游世界的心思。
后来情况变了,昏睡过去的次数多了,时间也长了,失控的睡眠让生活失控。她无法继续工作,独自外出则意味着危险。她还是爱笑,但多是对镜里的自己。环游世界?没可能了吧。
那次吃饭最后还是以许芸一头栽倒在饭桌上结束。
自那之后张牧开始频繁的邀约许芸。吃饭,电影,郊游诸如此类。
吃饭时许芸睡着,沾了一脸米粒,张牧憋着笑,一粒一粒帮许芸清理。看电影许芸错过情节,张牧试着讲,可总将不明白,面红耳赤的模样让许芸捧腹。郊游爬山,许芸总让张牧背着,睡着了要背,累了装睡还是要背。
张牧最爱背着许芸的那些时刻,有种对于生活的笃定感。走在路上人潮散去,踩着暮光,把许芸背在身上,耳边是她熟睡的呼吸,步履向下,心也向下沉静,像一双鲸鱼向下沉入深海。
两个不健全的灵魂相遇,反成全彼此,大概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