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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蝼蚁

故事贩卖机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6-12 22:48

正文

骷髅人生

文|阿放先生



第二百次被圣光刷成碎片,我的头颅崩裂,一半的头骨滚到了远处,另一半则化为液体,洒向半空。

圣骑士立于骨海之中,顶圣光,披金甲。

很快,骨头再次愈合,头颅与身躯重组,骨刀与盾回到我手中。

我匆忙逃出战场,迎面遇到了她。

她坐立白骨王座之上,黑发如瀑,目若冰霜,手握白玉骨杖,红袍无风自起。

硕大无朋的冰霜巨龙驮着她,背后是无数骷髅、食尸鬼、屠夫、独眼巨人与绞肉车,俨然一支浩大的军队。

亡灵法师!

她抬起双手,指尖燃起火焰。

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圣骑士在燃烧,无数只乌鸦自天际而来,包裹着灰烬飞向远方。

我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跪倒在地面。

亡灵法师手指轻弹了一下。我的身体立即失去了控制,被她吸至身前。

“你会复活术?一只神奇的骷髅。”

亡灵法师吸了吸鼻子,一只秀手忽然拍到我的脑瓜上。

这一掌,差点让我白骨散架。手离开的瞬间,七彩的光芒涌现而出,我的头顶生出一束白色的花来。

但旋即它又消散了。

“你的名字。”她说。

“灰烬。”

“灰烬,以后跟着我。”


赫密士,是亡灵法师的名字。

赫密士赤着脚,踩在冰霜巨龙布满冰刃的背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很快,她从军用行囊中掷出一件长物。

我紧握在手中,才发现是柄巨大的黑色断刃。

赫密士得意地坐在王座上,翘着白皙的大腿,说,你想啊,你一个小骨头,拿把大剑,披红披风,戴鬼面具,千军万马前一站,大喊犯者何人。想想就拉风,谁能想到你只是一个小骷髅呢,反差萌,要多炫酷有多炫酷。

我点点头,真他妈反差萌。

赫密士说,你以后就是我的小跟班了,要是敢偷偷溜走,我就把你炖成骨头汤喝。

我极力避开亡灵法师的目光。

我们在黑暗里行走,步履艰难。

我混迹在每个族群当中,与他们聊着白骨姑娘的大腿、天底下最好吃的乌鸦肉、孤独旅行时最适合读的挽歌。

可亡者世界总归是一片枯寂的。

一只食尸鬼小声说,骷髅妹子的大白腿,怎么就能那么白?不像我们的妹子,大腿不白,奶子不挺,屁股不翘,还不温柔。

食尸鬼的口水滴落到地面,化成污浊的冰。声音戛然而止,他倒在了地面。

我们默默无言。

每一天,都有同伴离开我们。

不记得有多久了,这轮黑夜极其漫长,直到所有人都不愿意再说话。

屠夫死伤惨重。他们是由无数具葬身死海的尸体缝合而成的怪物,尸肉结成冰,无多少屠夫幸免于难。

活了几百年的屠夫高尔克说,从未有过如此酷寒的长夜,我的兄弟们都快死光了。也许是出了问题。

我问,出了什么问题?

高尔克说,长夜终结,必有毁灭,然而毁灭也好,总意味着新生。

我说,你的精神状况比你兄弟们好多了。

“我来告诉你原因。”

高尔克摘下自己的头颅,从黑洞的脖子里掏出了一把泥土。

我问,那是什么。

高尔克小心翼翼捧着那把土,递到面前,我才发现那是一个窝,里面还存活着三只金色的鸟儿,它们正在唱歌。

“活物?”

高尔克说,它们不属于亡者大陆。

我说,当然,它们怎么会属于这里。

高尔克说,我不知道。

他捧着鸟窝,小心翼翼塞进自己的脖子里,套上了头颅,重新缝合。

我看到他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明显多了笑容。

五天后,在血腥之墟,我们遭遇另一个亡灵法师与她的部队。

敌人来了,高尔克挡在赫密士的身前,他在黑夜咆哮,脚下尸骨成山。

高尔克说,地狱在何方?我们身处的即是地狱。为赫密士而战!

亡灵法师说,滚。

黑暗秘法缠上他的身体,他惨叫,狂啸,疯癫,最后化为了一滩污浊的血。

我看到三只金色的鸟儿,如流星划过天空,被黑色的大火烧尽。



战斗结束以后,赫密士坐在树梢上喂乌鸦,她摇晃着双腿,哼着无人知的歌谣。

赫密士把我吸到她面前,说,灰烬,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快乐。

我摇摇头,吧嗒吧嗒上下颚,说不知道。我连胃都没有,不会感觉到饥饿,吃不了肉,悲伤的时候喝不了酒,想必并不会有机会染指快乐。

赫密士又问,灰烬,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说,好吧,没想到你跟那只会笑的屠夫一样,是个傻逼。

我被她飞了出去,落入地面。

什么是爱?老实说,我只想到那些年兄弟们共同追过的骷髅女孩,以及她们白花花的腿,可是啊哪家的骷髅不是白的?

我又想到了曾经采摘过的一朵白色野花,诞生在这个世界实属不易,它的周围埋着白骨,死气沉沉,终年见不到什么阳光。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见到花,不由自主便将它摘下。

隔天,赫密士递给我一件锈迹斑斑的铁甲。

赫密士说,一切都可能要终结了。我不希望你死,所以你要穿上它。尽管你只是小小的骷髅,即使你挥舞着大剑,也不会有人抬眼看你,你甚至没有血肉,没有温度。可你却让我感觉到不朽的生命之力。所以,你的使命是活着。为我活着。

我点点头,穿上铁甲,背着断刃,隐没在军队中。

墨云翻滚,枯骨成堆。

屠夫们躲到角落里,慌慌张张地修补着自己的肚子。我看到他们一针一线,将自己裂开的肚子修好,面目显露出痛苦。

食尸鬼统领走到一个母食尸鬼面前,温柔地将头靠在她的肚子前蹭着,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母食尸鬼一巴掌拍到他身上,他那张丑陋的脸上却满是温柔。他的爪上有寒锋的刺,所以不敢拥抱他的爱人。

独眼巨人迈开大步,跑到山坡上,望着天边的月亮,风霜沥满肩头,他似乎在思考,高大宽广的背影此刻是那么单薄。

赫密士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前生的故事。而你有,只是想不起来了。

赫密士说,你和这里所有人都不同。你诞生于死亡,终结即是开始,而他们,从出生开始便慢慢走向终结。

赫密士说,所有人都在走向凋零。

我点头,你说我前世会是什么呢。

赫密士说,你一打仗就逃跑,我活了几百年没见过这么胆小的骷髅,想来以前应当是个士兵,领主说“冲啊”,你就扔下盾牌跑了,被自己人的箭射穿,腰被斩断,一半的肠子挂在天边,然后你就死了,所有人都在嘲笑你。

她哈哈哈大笑。

我说,不,我觉得我肯定是一方称霸的诸侯大王,率领千军万马,见谁不爽就砍谁。

“你这不是诸侯是精神病。然后呢。”

我说,然后铁马冰河,我就死于最绚丽的战火中,你说酷不酷。

乌鸦吃完了她手中的腐肉,飞向天际。

赫密士忽然说,对了灰烬,我也曾经死过。


赫密士的前生,是一个女领主。

她的领地位于极北之北,终年大雪,只有二十个骑士保护着她与祖先们的城堡,很是落魄。

那一天,赫密士的领地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一位叛逃的高阶圣骑,骑着教廷的黑马,灰旧的袍子外隐隐有圣光悬浮,大雪近不了他的身。

赫密士站在她的子民面前,厉声问圣骑士的来意。

圣骑士展开圣书,指着赫密士说,你跟我走,他们就可以活。

赫密士望着自己的骑士,他们已要握兵器冲上去。

赫密士拦住了他们。她摘下王冠,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我和他走。

于是,堕落的圣骑士带走了身为领主的少女。

赫密士说,骑士的爱人被圣庭掳走,他曾跪倒在圣殿前,看着爱人挫骨扬灰。于是他发誓要背弃圣光,把最北方的高贵少女献给恶魔,以打开地狱的大门。

“后来呢?他杀了你?”

赫密士的眉眼里多了股温柔。

“不,我爱上了他。”

赫密士说,后来他骑着马,带我去了南方。白天行路,我抱着他宽厚的背;晚上睡觉,我枕着他滚烫的胸口。那时候的天啊,真蓝,云像棉花糖,有金色的、银色的、五颜六色的鸟在飞,钻到云里,很快就不见了。

赫密士说,后来我知道了,没有他,身处何方都是地狱。


天已不知何时下起飘雪,沥上赫密士的肩头。

一声轰响,黑色的蘑菇云在地面炸开,冲击波卷席着冻土与尘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

赫密士神情一变,猛地握住了骨杖,指甲在杖上划开修长的白印。

“战斗开始了,到我身后来。”

浩浩荡荡的亡者大军奔向远方,咆哮、死亡的角力、血肉纷飞……

远处的地平线,无数圣骑士挥舞巨锤,如一列列金线,笔直杀来。

“喂,你想他是吗?”我问。

她挥舞着手杖,数道焰火闪烁,与圣光焦灼,大地裂开,鲜血浇灌的触手一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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