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杨卓君
对于许多人而言,世界读书日只不过是一个纪念读书的节日。然而,读书日不仅仅应该成为一种具有仪式感的纪念方式,更应该像它宣称的那样:“让散居在世界各地的人,无论你是年老还是年轻,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裕,无论你是患病还是健康,都能享受阅读的乐趣”。
2017年世界读书日来临之际,华东师范大学发布了学生阅读调查报告。除人均借阅图书、人均阅读时间、最受欢迎书籍等基本数据外,报告还包括了年度借阅达人、年度馆霸(一年中到馆天数最多的同学)、最爱读书的院系等数据。
其中,来自哲学系的一位同学以年度借阅458册图书的佳绩荣登借阅达人的榜首。笔者随机采访了四位不同学科背景的借阅达人,他们以四种阅读风格,四种读书方式,展示了各自在书海中遨游的精神世界。
阅读让我在现实中找到了灵魂的出口
陈子凡是理工学院数学系本科二年级学生,年度借阅图书291册,位列本科生年度借阅榜第一位。虽然每天忙于高精度的数学计算和逻辑构建,她却从没间断忙里偷闲地阅读一些人文社科类书籍。陈子凡说真正喜欢阅读是因为随着年龄增长,感觉自己看不透的事情太多,看得透的事情也太多,在20岁这个年纪很难在现实中找到一个灵魂的出口,而读书让她可以从别人的故事中去看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去了解他人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从而使自己生活的更通透。
陈子凡
陈子凡坦言最喜欢的作家是维克多·雨果,因为雨果的创作视角很高很广,几乎把法国的历史、革命、战争、哲学、法律、宗教信仰等内容全都融汇进了自己的作品中,如同一个浓缩的图书馆一般。最近一段时间,陈子凡迷上了人物传记,她觉得从一本书中可以纵览一个人的一生,很多时候人们对他们的偏见和误解会在传记中得到修正,因为现实是最好的教科书。
澎湃新闻:你在图书馆借阅的书更多用于学术研究还是个人爱好或其他?
陈子凡:差不多一半一半的样子。
澎湃新闻:你觉得应该如何从浩瀚如海的书目中选出高质量的书籍?
陈子凡:其实找到一本适合自己的书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一般采用的方法是去豆瓣知乎之类的网站搜索相关话题看一下他人的评价与推荐,除此之外,我会比较看重作者,一位作者的文风通常不会有太大改变,有一本适合我的,那么其他作品能够被我接受的可能性也就比较大。
澎湃新闻:在你的日常阅读中有几成书是精读?几成是泛读?精读和泛读都有哪些技巧?
陈子凡:专业书籍基本上都需要精读,而个人爱好类的书籍则视情况而定。有些书开始读之后,发现虽然能够带给我一定的精神愉悦,但是精读并没有太大意义,我就会选择泛读。技巧而言,精读时我会用笔做一些标注,然后反复看标注的部分。泛读时也会将发现的精彩部分重复阅读。但是由于是泛读,可能很多书中的价值被我草草略过了。
澎湃新闻:有人说读书是一个人的事,有人说读书要和别人交流,如此才能产生思想的碰撞,你怎么看?
陈子凡:读书这个具体的行为,我认为是一个人的事。但是与他人进行与书有关的交流也是很有意义的。很多时候我们看书由于自身的局限会有一定的理解上的偏差,这时候如果与他人交流,我们也许会有不一样的视野。
读书让我们知道世界的多元性和一元性
刘彦博是信息科学技术学院通信工程系硕士二年级学生,年度借阅图书370册,位列硕士生年度借阅榜第二位。在接受笔者的访谈时,他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实验室生活。虽然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理工科学生,刘彦博却喜欢“舞文弄墨”,他从六岁开始学习国画,一直到现在也没放弃。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不断的练习之外,刘彦博还比较注重欣赏和学习古人的画本,因为在他看来,阅读不仅仅是读文本,画本同样让人受用。
刘彦博觉得阅读是一个可以跨越时空与作者交流的过程,这个过程可以使人看待事物的角度更加多元。而哲学家们构建的哲学体系是每一个理工科人应该学习的,因为所有学科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上升到哲学层面,哲学有助于整个未来技术领域的构想。
澎湃新闻:你觉得应该如何从浩瀚如海的书目中选出高质量的书籍?
刘彦博:首先是询问自己的导师,如果导师推荐的图书一定要好好寻找查阅。然后在英文网站和论坛查找,比如亚马逊上的图书榜和豆瓣读书。然后在Spring的出版社查询影响指数,对应的图书在图书馆查询。
澎湃新闻:在你的日常阅读中有几成书是精读?几成是泛读?精读和泛读都有哪些技巧?
刘彦博:专业领域的图书很多都是精读。比如SCI文献和EI文献。自己喜欢的图书比如《中国哲学史》要精读。交叉学科的文献和图书很多是泛读。精读和泛读的技巧方面,我们可以将每本书的内容提要、前言、章节目录等很快地从头到尾看一遍,这样就能大致了解每本书的梗概、特点及应用范围等。对于一本读物来说,可以几段几段地粗读,也可以几页几页地翻阅。
澎湃新闻:有不少人抱怨,读过的书很快就忘记了,您觉得在阅读过程中注意哪些方面可以改善这种情况?
刘彦博:很多经典的图书或者基础性的图书,要读十几遍。古人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还有一种捷径就是很多在相同领域有着同样爱好的同学,在一起组成读书小组,每个同学选择一本书,然后在1周或者2周后,大家用一天详细的阐述自己所读图书的感受,这样得到的会更多。小组人数不宜过多,3-5人比较好。
《万历十五年》
澎湃新闻:您喜欢阅读哪种类型的书籍?这类书籍给您带来了哪些改变?
刘彦博:科技类的图书,我是一定要读的,因为这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本。自己选择的职业和专业一定要为自己负责。要学会喜欢它,欣赏它。并慢慢养成一种职业习惯。历史的图书,比如历史评述类的,比如《汉武大帝》、《万历十五年》、《康熙大帝》、《德川家康》,因为读史可以明志。文学和哲学类的图书,我喜欢读《群书治要》、《道德经》、《说文解字》、《南怀瑾全集》,这类书读了100遍也不觉得多,越读越有滋味。每次的感受都不一样。
澎湃新闻:您最喜欢哪位作者?他的哪些方面吸引了你?
刘彦博:我很喜欢冯友兰先生和南怀瑾先生的图书。他们构建了一个哲学世界。哲学世界是理工科人应该具备的,这样有助于我们逻辑思维的建立和对整个未来技术领域的构想。
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
澎湃新闻:您喜欢通过纸质媒介还是电子媒介阅读书籍?它带给您哪些不一样的体验?
刘彦博:我更喜欢纸质图书,这种图书有一种特殊的韵味。我也很喜欢写一些小纸条夹在图书里面,把当时读书的感受写出来。然后过了一段时间翻出来,一下子当时的感受就会再次浮现,很多时候自己都会被自己感动。哪怕那个时候的我幼稚,都是最真最纯洁的自我展现。电子图书携带比较方便,我自己有kindle, 但是我更喜欢纸质翻阅的感觉。
澎湃新闻:阅读给您带来的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刘彦博:阅读可以让人睿智,看事物的角度更加多元。我们在阅读的同时其实是和读者的交流过程。也正是这个过程我们能够穿越时间的跨度,交流沟通的方式。读书的过程,让我们知道世界的多元性和一元性。世界是一元的但是它同时又是多元的,非常的微妙。待人接物的时候,自己更能够为他人思考。
阅读可以抵抗虚无主义和物质主义
周亦张是对外汉语学院文艺学系硕士一年级学生,本科期间借阅图书822册。如今的周亦张除了完成紧张的课程外,还担任研究生会文体部部长,担任过学院大型中外服饰秀活动的导演。他觉得,之所以能胜任现在的工作,和平时的阅读积累是分不开的。周亦张的阅读兴趣很广泛,从理论方面的福柯、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到文学方面的特拉克尔、波德莱尔、荷尔德林,他均有涉猎。
从理论方面来说,吸引他的是作家思考问题的方式,理论语言的精确性和新颖性,理论体系的精致性和复杂性。他觉得这不仅有助于自身知识体系的完善,更提升了自己的审美品位,抵抗了虚无主义和物质主义。
周亦张最喜欢的一本书是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因为这本书能够很好地促进我们理解自身,理解历史性,启示我们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艺术作品、科学等。并且,其理论的解释力几乎能涵盖整个人文科学领域。
周亦张
澎湃新闻:你觉得应该如何从浩瀚如海的书目中选出高质量的书籍?
周亦张:首先,我觉得对于我的专业领域来说,也即人文社科类,高质量的书籍的书籍一般都集中在为数不多的出版社里,比如商务印书馆、北京大学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中华书局、译林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复旦大学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三联出版社、人民出版社等等。我借阅的大部分书籍都是这些出版社出版的。同时,一般这些出版社中的经典都会有很多书系,在书的末尾很容易找到这套书系的其他经典,依靠着高水平编辑的选择,这样就能够了解到很多相关领域的其他经典。第二,每一本经典中,丰富的引用文献中也有非常多的高质量书籍。第三,平时和老师、同学的交流也能够获得很多高质量书籍的信息。第四,平时在亚马逊上每选一本书的时候都会有相关类型的书籍推荐,里面也会链接到很多高质量书籍。
《真理与方法》
澎湃新闻:在你的日常阅读中有几成书是精读?几成是泛读?精读和泛读都有哪些技巧?
周亦张:就我个人来说,泛读和精读取决于我对这个领域的知识结构的熟悉性和这本书本身的理论难度或经典价值,我很难给出一个比例来。就我现在学习任务紧的时间段来说,我借的书大部分都属于经典著作了,所以一般都是精读。假设到了寒暑假,时间比较空的时候,我如果读一些通俗小说或是其他学科的入门性读物,一般都会采用泛读。就我个人来说,精读的习惯一般是划线、做摘录、偶尔会在书上做笔记。读完以后,我也经常会抽空和同学聊一聊近期读过的书,谈谈自己的见解。泛读就比较懒了,基本就看过算过。有时候如果兴趣比较大的话,会根据目录在心中回顾一下这本书的整个脉络,或者把这本书的主要观点在笔记本上整理一下。
周亦张读书时所做的笔记
澎湃新闻:有不少人抱怨,读过的书很快就忘记了,你觉得在阅读过程中注意哪些方面可以改善这种情况?比如做读书笔记。
周亦张:这也是困扰我的问题,因为我自己记忆力也比较差,很多书看过很快也忘了。我个人觉得可能比较有效的办法是:第一,定期重读,边读边在心中整理一下这本书的主要观点。第二,抓住一切机会,比如闲聊、读书会、课堂等等,向同学、老师分享自己对这本书的评价。第三,在论文或者平时的写作中,自觉地联系、应用、以批判的眼光反思这些书籍中的观点。简言之,就是复习、应用、反思。
澎湃新闻:你喜欢通过纸质媒介还是电子媒介阅读书籍?它带给你哪些不一样的体验?
周亦张:我喜欢纸质,因为电子媒介太伤眼了,无论是电脑和手机。从护眼的角度,Kindle不错,我身边有很多同学买了kindle,但我一直没买,因为我觉得翻页不太方便,另外,在作为论文引用的时候无法使用kindle上的页码。
读书多了很难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作家
马俊是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哲学系博士三年级学生,年度借阅图书243册,位列博士生年度借阅榜第二位。马俊从初中开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金庸迷,高考前夕,他还在没日没夜的读金庸。直到父亲把他从邻居家借来的一本《笑傲江湖》撕掉之后,他的热情才有所收敛。
由于学业的原因,如今的马俊渐渐把一些爱好转变成了事业,在图书馆借阅的相关图书也都转变成了研究。他觉得在读书的时候很常见的一个现象就是容易遗忘,能记住的大多与自己所考虑问题相关。因为人的思维总是把自己关心的东西整合入记忆中,而把那些不关心的东西遗忘,这种记忆也可以说是理解。
当被问起如今是否还喜欢金庸的时候,马俊说:“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喜欢读他。读得越多,越难说自己喜欢哪位作家。喜欢是一种感性的认知,读书多了理性就多起来,理性一多就吹毛求疵,很难找到自己喜欢的作家。”
《斐多》
如果说极力推荐的书,马俊选择柏拉图的《斐多》,因为这本书所体现出的古希腊人对于人生的认真态度值得每一个人学习。
澎湃新闻:你在图书馆借阅的书更多用于学术研究还是个人爱好或其他?
马俊:现在借书更多地是用于研究吧,不过曾经也借阅很多与爱好相关的书。
一些爱好转变成了事业,所以借阅相关图书也转变成了研究;一些爱好因为研究也无暇顾及,所以相关的书借得也少了。
澎湃新闻:在你的日常阅读中有几成书是精读?几成是泛读?精读和泛读都有哪些技巧?
马俊:因为我是做哲学的,一般读书不可能泛读,否则就没法形成连贯的理解。不过写论文时会泛读,泛读是为了查阅一些原始文献和二手资料。精读肯定是远少于泛读的。
澎湃新闻:你喜欢通过纸质媒介还是电子媒介阅读书籍?它带给你哪些不一样的体验?
马俊:我更多地读纸书,电子书读得很多的经历也有。我觉得电子书更适合读小说,如果读一些学术著作,不大方便前后翻检。电子书也有优点,可以检索,我觉得这点可能已经对我们的研究产生了影响,因为以前的人要找这本书这个概念出现在哪里,要花大功夫,现在这个工作是最简单的。
澎湃新闻:有人说读书是一个人的事,有人说读书要和别人交流,如此才能产生思想的碰撞,你怎么看?
马俊:嗯,确实蛮重要的,不过交流首先是要有差不多的语境,有相近的背景。因为人都是很有限的,所以别人可以告诉自己一些没有涉猎过的东西。
本期编辑 彭炜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