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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命暗杀日伪的刺客,具体是些什么人? | 短史记

短史记-腾讯新闻  · 公众号  ·  · 2019-05-20 08:00

正文

文 | 杨津涛


国产抗日剧中,常常出现训练有素的刺客,针对日伪展开种种传奇的暗杀活动。


现实中,那些战斗在抗日最前线与日伪以命相搏的刺客,究竟是谁?来自哪里?


一、上海,许多普通底层市民直接参与暗杀活动


上海是军统在敌后最为活跃的地区。1932年上海站尚只有160余人,1939年已有上千名特工。除毕业于黄埔、警校的干部外,还有为数众多的雇佣和运用人员,“学者、专家、银行职员、僧侣、江湖豪强、地痞流氓等鱼龙混杂”。①


曾在战时主管上海军统活动的陈恭澍后来回忆:


“平常日子倒没有什么,一旦发生意外事故……身蒙其害或身受其苦的当事者,也就是被我们‘运用’中的那些志士、烈士们,全都成了地地道道的‘无名英雄’。”②


针对日伪的很多大案,出手的正是这些“无名英雄”。


图:京沪沿线乡镇上,在墻壁上写抗日标语的宣传工作队


上海沦陷之初,接受军统领导的 孙亚星 领导的暗杀团体一度十分活跃。孙读过一些书,后在上海做手表生意。 他的暗杀队招募的主要对象,是学生、学徒、店员,还有难民。


1938年“七七事变”一周年之际,孙亚星计划搞一次大行动。


第一个被招募的人名叫周守刚,是一名 穷困的印刷工 ,在上海依靠亲戚提供食宿。孙亚星的手下向周守刚承诺,只要他肯参加暗杀汉奸的行动,就帮他找一份工作。


招募的第二个人朱仲虎,当时 因生病而失业 ,同意充当行动中的信使。


第三个是17岁的少年陈开光,小学毕业后一直未能找到工作。陈开光在行动前,才临时向孙亚星学习了投掷手榴弹的方法。


七月七日的行动中,他们抛掷了18枚炸弹,炸死了两名日本工厂职员,使那天成为“一段时期以来,上海最紧张的日子之一”。


不难想见,这些没有经过正规训练,又缺乏经验的刺客,很容易失手落难。


在暗杀为日本人做翻译的郑月波后,陈开光被捕,坦白了一切。随后,孙亚星等人相继被工部局逮捕,移交给了日本宪兵队。孙亚星在受审时说:


“所发生的对付汉奸的暗杀事件,比我指挥的要多,由此看来,上海有不止一个的暗杀组织像我们一样活动着。”③


其他暗杀团体之中,也有很多如周守刚、陈开光这样临时招募来的普通人。


图:沦陷时期的上海


1939年4月,席时泰被暗杀。此人充任伪上海警察局的秘书主任和卫生处处长,被日伪誉为“与日本当局共同建设东亚新秩序的勇敢工作者”。


杀手共有三名。为首者是23岁左右的袁德昌,他在1939年3月碰到与自己同龄的浦东人赵志祥。赵志祥13岁时在法租界一家 裁缝店里当学徒 ,出师后在外国服装店 当过售货员 ,1937年失业,此后 在日本造船厂干过苦力 ,帮朋友做过临时裁缝活,难以糊口,夫妻被迫分居。


袁德昌向正在找活干的赵志祥说明了特工身份,赵志祥生计无着,接受了这个极其危险的“工作”。赵志祥住进了袁德昌提供的住处,并见到了第三名同志——20岁的彭福林, 在一家餐厅做侍应生。 袁德昌每天为他们供应饮食。


1939年4月的一天,袁德昌带来一封来自宁波的信。内容是勉励他们完成“中国四亿人民”交给的任务,“热爱祖国,支持组织,不辜负领袖蒋总裁之期望,消灭敌寇,铲除汉奸!”


行动中,赵志祥拿着袁德昌给的1角钱,在席时泰家门外的小摊上,租了4本小说,佯装看书,监视往来的巡警。很快,袁德昌开枪打死了刚要出门的席时泰,随后安全脱身。赵志祥从事暗杀这一行仅仅月余,慌乱中又跑回他们之前居住的地方,见到了在行动中受了重伤的彭福林,两人在医院中被工部局探员逮捕。彭福林伤重去世,赵志祥招出了所知道的一切,被移交给日本军事当局,处以死刑。④


1939年前后,这些普通底层市民参与的暗杀活动持续不断,如《大美晚报》当日所言:


“伪组织傀儡,一再被杀,上海郊外所租伪市府,大小伪员亦莫不心惊胆裂。伪市长傅筱庵,伪财政局长周友常,伪土地局长范永增……均非常惧虑,连日秘密计议对策,决施行种种防范方法。”


二、平津,出身很好的青年学生,构成了抗日刺客的主体


活跃在平津地区的暗杀团体“抗日杀奸团”,其第一线成员与上海的情况有所不同。


“抗日杀奸团”前后参加者有几百人,以天津的中学生为主,组织上和军统有联系。


不同于被招募的周守刚、赵志祥等底层生计困窘的市民, “抗团”成员大都在学校中接受了爱国教育 ,是主动投身抗日。


其中, 很多人出身富贵之家 。包括了同仁堂的大小姐乐倩文,开滦煤矿总工程师的女儿魏文昭、魏文彦,国军名将孙连仲的女儿孙惠书,袁世凯的侄孙袁汉勋、袁汉俊等,甚至有出身汉奸家庭的,如伪华北治安军督办齐燮元的外甥冯运修,伪满国务总理郑孝胥的侄孙郑统万、侄孙女郑昆仑。⑥


但在缺乏训练这一点上,“抗团”成员和他们的上海同行一般无二。


陈恭澍曾如此描述这群学生:


“这般爱国青年,十之八九都是在校的中学生,除了在电影上,根本没有看过真的枪,更谈不到拿在手上怎么使唤了。试想,处在当时的那种样样受限的环境里,又不能找个地方打打靶,或是在隐秘场所来个实弹射击,充其量也只能摆个姿势、比划比划而已。”⑦


他们从事针对日伪的暗杀,全凭一腔热血。


冯运修就读于天津工商中学,是“抗团”骨干。1940年7月7日,日伪在北平中山公园举行“庆祝日本皇军圣战胜利三周年”纪念大会,伪新民会机关报《新民报》编辑局长吴痴菊在会上颂扬皇军。冯运修说:“真想现在就把他毙了!”同来的李振英劝他:“不要在这儿干,这儿人多,我们跑不掉!我们跟上他,伺机行动。”


会后,吴痴菊乘黄包车离开,碰上一支送殡的队伍。骑自行车的冯运修“一看机会来了,他马上紧蹬两脚,赶上了吴痴菊坐的黄包车,和他走了个并排。”随后,他“从怀里刷地掏出顶上膛的手枪,把枪口对着吴的太阳穴,啪啪就是两枪”,吴当场毙命。


当年8月,日伪在北平对“抗团”大搜捕,抓捕了40多人。当伪宪兵队长袁规带人来抓冯运修时,冯听到声响,知道不妙,就在厨房烧毁文件。袁规“揪住运修的父亲作挡箭牌,一步步朝厨房逼近”,但“运修绝不投降,从里面开枪拒捕”。 冯运修牺牲时年仅19岁。


图:抗日杀奸团成员叶于良和他珍藏的抗战胜利日日历,《北京晚报》摄


“新人”沈行安的事迹,尤其令人叹惋。


“七七事变”前后,沈行安就读于天津南开中学。学校被日军炸毁后,转学到英租界内的耀华中学,“他除了完成抗团组织安排的工作外,还购买了许多化学药品在家中研究炸药的配制。”


1938年,沈行安带着自制炸弹,去炸日军仓库时被发现,被几十名日军追赶。 “由于情况紧张急迫”,沈行安虽然逃脱,但“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得了精神错乱病症。”


当时天津流行“华北青年不当亡国奴,到大后方读书去”的口号,沈行安后来一度去到重庆就读于南开中学。1940年,沈行安向重庆“抗团”总部请求再回华北抗日。在学习爆破技术时,沈行安的病症复发昏迷不醒,“口中一直喊着几个抗团团员的名字”,去世时只有19岁,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行安死后,他14岁的弟弟沈安俊也加入“抗团”,成为最年轻的团员。


1944年,沈安俊参加青年军,当了一名炮兵,“学习开枪打炮、战地观测、通讯,也学会了骑大骡子拉炮车”,因为战争很快结束,没有来得及上战场。退伍后,沈安俊考上了清华大学,1949年后曾任教于河北工业大学。⑨


据战后统计,“抗日杀奸团”失手19次,83人被捕,10余人死难。此外还有诸多姓名不详或下落不明者,成了陈恭澍所说的难以查明的“无名英雄”。


简言之,国产抗战剧中那些训练有素、暗杀日伪如探囊取物般的刺客们,在真实的历史中并不存在。那些真实的刺客,无论是生计潦倒的底层市民,还是出身优渥的青年学生,绝大多数只是缺乏经验的普通人。 是一腔热血, 支撑着他们去豁出性命。

(完)

①黄家盛:《抗战时期国民党军统局之历史考察》,《党史研究与教学》2001年第4期。

②陈恭澍:《军统第一杀手回忆录2:亲历军统抗战前期工作记录》,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0年,第148页。

③④(美)魏斐德:《上海歹土: 战时恐怖活动与城市犯罪1937-1941》,第42—61页、第97—119页。

⑤《锄奸事件迭出,各伪员寒胆》,《大美晚报》1939年2月22日,转引自杨芸:《军统上海抗日锄奸活动研究——以1939年为中心》,上海师范大学2014年。

⑥刘岳:《浅析抗日杀奸团“锄奸”活动》,《抗战史料研究》2012年第2期。

⑦陈恭澍:《军统第一杀手回忆录2:亲历军统抗战前期工作记录》,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0年,第189页。

⑧木文:《三个爱国青年的真实故事》,阎伯群编《与山河同在:天津抗日杀奸团回忆录》,天津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33、234页。

⑨(美)沈安俊:《抗日杀奸团中最年轻团员的往事回忆》,上书,第208—2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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