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田栋梁
15年前，在时任同济大学附属第一妇婴保健院院长段涛教授的支持下，从国外接受正规母胎医学临床专科训练归来的孙路明，开设了国内第一个与国际接轨专门为胎儿看病的门诊——胎儿医学一站式门诊，也开启了胎儿医学在中国内地临床专科化建设和规范化发展的新时代。
15年后，受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孙锟院长的邀请，孙路明加入新华医院筹建胎儿医院。对孙路明来说，离开在一妇婴经营了15年的成熟平台，去全新建设一个没有模板可供参考的胎儿医院，不异于是二次创业。
不过，尽管有过犹豫和纠结，她还是毅然走出舒适区，去迎接这个挑战。因为在孙路明看来，胎儿医院的建设将是中国胎儿医学发展史上的新的里程碑事件，她不想缺席。
身为胎儿医院的发起者，在新华医院院长、新华胎儿医院（筹）院长孙锟的构想中，未来的胎儿医院会成为新华医院的一个院中院，而随着胎儿医院的建设发展，也将在产科和儿科的基础上产生一个新的学科——胎儿专科。
孙锟院长说：“胎儿专科既是产科的亚专科，也是儿科的亚专科，既有助于未来产科发展，也有助于儿科的发展，甚至有助于其它学科的共同联动发展。”
正在为患者看诊的孙锟院长 。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产科和儿科的双向奔赴
2010年2月，在原卫生部进行产科临床重点专科评审时，段涛教授第一次在国内提出将产科分为普通产科、母体医学、胎儿医学三个亚专科。2021年，孙锟院长在全球首次提出“宫内儿科学”概念，以发育源性疾病防治为目的，重点关注从受精卵开始序贯至围生期乃至全生命周期的胎儿疾病早期预防、筛查、诊断及治疗。
孙路明将胎儿医院的建立称之为胎儿医学和宫内儿科的双向奔赴。“段院长代表着产科力量，孙院长代表了儿科力量，他们都认为诊疗关口要前移，因为很多疾病在胎儿期就能被诊断出来了，但产前产时产后患病胎儿的一体化的全生命周期管理，包括宫内治疗，需要胎儿医学医生和儿科医生一起去做。”
段涛教授提出的产科的三个亚专科，其实也是产科发展的三个阶段。
普通产科时代也就是林巧稚教授那个时代，通过让孕产妇到医院分娩，从而降低孕产妇的死亡。进入到围产医学时代后，新生儿和孕产妇的生命健康得到同等重视，孕产妇和围产儿死亡率成为评价产科质量的核心指标。而随着产前筛查和诊断技术的发展，全国各大医疗机构纷纷建立起产前诊断中心，这个时期筛查诊断的主要目的是为降低严重缺陷儿的出生，但许多原本在出生后通过救治可能拥有良好生命质量的胎儿，也被人为地流产了。
在《儿科专家在胎儿专病多学科诊治中的作用》一文中，孙路明阐述母胎医学与围产医学时代的不同：母胎医学时代的工作重心不再仅仅是降低孕产妇及围产儿的死亡率，而是将胎儿作为一个“人”，对其提供全生命周期的健康照护。产前筛查及诊断的目的也不再是发现严重的出生缺陷终止妊娠，而是综合运用各种技术手段，为高危胎儿提供精准的产前诊断、遗传咨询、预后评估，在确保孕产妇安全的前提下，围绕患病胎儿及孕妇制定产前－产时－产后一体化全流程的管理方案，包括患病胎儿的宫内监护、宫内治疗，分娩时机分娩方案的制定，高危新生儿的特殊照护、儿科各亚专科的诊治、康复等，给患病的胎儿带来“新生的希望”，提高出生后的生命质量。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孙路明从2010年开始，在一妇婴致力打造一个集胎儿疾病筛查诊断和干预一体化的医学中心。“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带领团队在这15年中开展了很多新的产前诊断技术和宫内治疗技术，也培养了一支专科队伍。”
孙路明与一般产科医生不同的是，在国外接受过正规母胎医学临床专科训练的她，她既精通产科临床，也跨界懂超声和遗传。这也是为何身为产科医生的她能与身为儿科医生的孙锟院长有共同话题。孙锟院长是小儿心血管病专家，同时也精通超声。在一妇婴的15年中，孙路明培养了一批胎儿医学综合人才，把国内胎儿医学发展到了能与国际接轨的阶段。
孙路明强调胎儿专病多学科诊治中离不开儿科医生的参与，并撰文阐述。她表示，鉴于胎儿疾病中通过产前超声技术所发现的胎儿结构及发育异常最为常见，其产前咨询和处理与儿科各亚专科关系密切，将诊治关口从“新生儿平台”前移到“胎儿平台”也成为儿科学界关注的热点。母胎医学或胎儿医学专家作为胎儿结构及发育异常的首诊医生，虽然能给患病胎儿提供全面的医学检查，做出临床诊断以及相关治疗，但胎儿出生后的治疗和长期随访就进入了儿科的领域，同时有些宫内治疗也需要儿科医生共同参与。
孙路明分析了当前儿科专家参与胎儿结构及发育异常多学科诊疗的主要模式，包括胎儿医学专家为主导，胎儿专病为导向的多学科诊疗模式和宫内儿科临床医生为主导的多学科诊疗模式。
她指出，这两种模式各有优劣，未来的趋势需要培养集多维知识于一体的胎儿疾病专业人才队伍，也即
胎儿专科医生
。理想的胎儿专科医生培养体系中，产科亚专科医生应包括小儿外科的六个月轮转，新生儿外科医生也应接受胎儿医学的培训，宫内儿科医生应当学习产前超声等影像学读图。
然而，作为一家母婴专科医院，一妇婴只有产科，没有儿科。不仅是一妇婴，在整个上海市，三所母婴专科医院没有儿科，而三所儿童专科医院没有产科，唯有新华医院既有强大的儿科力量，也有深厚的产科积淀，围产医学的理念就是由新华医院的妇产科专家率先引入国内并推广，并且是首批上海市危重孕产妇会诊抢救中心和上海市产前诊断中心。
孙锟院长说：“新华医院的学科优势覆盖全生命周期，从受精卵到100岁，都是我们新华的优势。国内的大型综合医院，往往儿科或妇产科相对较弱，而我们恰恰妇儿都很强，所以我们在国内能较早开展宫内儿科方面的工作。”
身为儿科专家，孙锟院长很早就提出，胎儿健康决定着儿童的健康，儿童的很多疾病都是先天性的，在胚胎期就已经形成，所以胚胎早期直接关系到儿童期，甚至是生命远期的健康结局。“按照我国的学科划分，孩子生下来后，才归儿科医生管，这肯定是管不好的，明明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生病了，非要等生下来开盲盒，你说对孩子的救治会及时吗？”
早在2009年，孙锟在其主编的第四版《小儿内科学》中，就率先提出将儿科学范畴前移至受精卵。2018年8月18日，新华医院儿科和产科团队合作，为一例子宫内的患有严重心脏病的胎儿进行了治疗，改变了孩子出生即死亡的命运。医院还建立宫内儿科疾病诊治中心，定期汇集产科、儿科、影像、遗传等专家开展多学科门诊诊疗，将宫内心脏病诊疗模式推广应用于其它儿科亚专科。
基于前期的临床实践和积累，2021年，孙锟院长团队在《柳叶刀-全球健康》杂志上首次提出“宫内儿科学”的概念，以发育源性疾病防治为目的，研究从受精卵开始序贯至儿童青少年乃至全生命周期的疾病早期预防、筛查、诊断及治疗的一门学科。
和孙路明一样，孙锟院长也看到了当前国内胎儿医学中心存在的缺陷，“一般的妇产科医院或者妇幼保健院，儿科力量往往较弱，甚至没有儿科，遇到需要儿科医生介入的疾病，要到处去联络儿科医生，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儿科和产科联合起来管胎儿。”
段涛教授把胎儿医学称之为产科的2.0版，宫内儿科学是儿科2.0版，新华医院引入孙路明教授正在筹建的胎儿医院为的就是让这两个2.0版本实现融合，最终产生3.0版本的胎儿专科医生，真正做到对胎儿进行全程全生命周期管理。
新的学科，新的诊疗模式
在一妇婴的15年，孙路明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医院没有儿科这个缺陷也不是她能弥补的，她至少还有10年的职业道路要走，继续留在原来的平台还能做什么？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胎儿医院是产科亚专科（胎儿医学）和儿科亚专科（宫内儿科学）的双向奔赴，去实现胎儿疾病的全生命周期管理，这是学科发展的必然趋势，我觉得我很有幸参与到了每个阶段。”孙路明表示，她希望通过把自己前15年建立起的胎儿医学模式，与新华医院的宫内儿科学嫁接到一起，实现强强互补，打造一个全生命周期管理的胎儿医院。在这里面还可以打造胎儿保健科、胎儿外科、胎儿内科、胎儿危急重症科……把相关的学科都集成在一起，再建立一个新的疾病诊疗模式。
“这是一个全新的学科、全新的医疗模式，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完善。”孙锟院长表示。胎儿在妈妈肚子里的时间是有限的，如果出检测报告需要的时间很久，孩子都出生了，就不能用来辅助对胎儿进行健康管理和治疗决策，所以很多检测技术就需要更新，对时效性和效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有很多的问题要解决，对胎儿健康管理的医生也要进行专门的培训，不是简单的儿科医生和产科医生凑一块就行，在物理架构上把产科医生和儿科医生融合一起还不够，接下来还要培养有资质的胎儿专科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