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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纹身的女孩,心里都有一个抠不掉的名字

真实故事计划  · 公众号  · 杂志  · 2018-08-27 21:29

正文

纹身是烫在心上的记忆。这种通过钢针、墨汁篆刻在身体上的图案,伴随着切肤的疼痛,成为鲜明个性或者情感的表达方式,是当今不容忽视的亚文化。

本期文章,真故采访了几位洗掉纹身的年轻人。 清洗纹身会比刺青多出几倍的痛苦,这个过程里既有人成长,也有他们想要从心里铲除的故事。


卿酒 22岁 自由职业 三年

左手手腕:初恋的名字

洗掉前任的名字,纹上现任的生日

高中时,我遇见了我的初恋。当时在饭堂,阳光晒进来,照得他的侧颜很好看。他对我很好,我们一起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优酸乳,人很多,优酸乳摆在货架最高的地方,他比我高十公分,就把我圈在怀里去拿优酸乳。

我们还会在晚自习时去操场散步,风大时我就钻进他的衣服里,闻他身上洗衣粉味道。晚上放学,他住校,我走读,他就把我送到校门口,每次都会给我小零食。

那段时间,我都快忘记自己患过抑郁症。

在一起100天时,我在手腕上,纹了他的名字。休息日的下午,我穿着校服,从小广告里看到了纹身的信息,走进了一间地下室。给我纹身的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花白的头发扎在脑后,胳膊上是我看不懂的语言。

他见到我眉毛一挑,又笑了笑。我局促地坐在板凳上,把准备好的花样给他,他问我,是男朋友的名字吧?不怕后悔吗?我摇了摇头,不怕。

那个过程有些漫长,我却觉得很短暂,只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那瞬间,我有些崇拜自己,我做了大多数高中生不会做不敢做的事情。我把手上的纹身给他看时,他抓着我的手腕,很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我们在操场上,坐了很久。

他毕业后,留在了本地的大学,我的学习成绩并不能让我考上一个好大学,只好去了北京学习编导。 小时候,母亲出轨了,此后父母之间不堪入耳的辱骂和争吵从未停止。终于,我得到一个机会逃离那个家。

到了北京之后,我开始广泛了解戏剧与电影,慢慢地,我和他的感情也消失了。 他不懂是枝裕和,不爱看太宰治,不去关心生活,只会每天打英雄联盟。我知道我们走不下去了,干干脆脆的分了手。他也累了,怕了。

我曾经因为他和初恋对象每逢节假日通电话而当着他的面吃下一盒安眠药,我还曾拿着刀子笑着划过自己的腿。

原本我并不想和他像仇人一般。直到他和我吃完最后一顿饭,问我要了八块钱,一碗牛肉面的钱。忽然间,我对他的留念彻底不见。

但我只洗了一次纹身,手上残存的印记总让我回忆起一些稀碎的事情。比如,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们坐了两小时公交车去看海。比如,因为这个纹身,我没有通过解放军艺术学院的体检。比如,父亲看到这个纹身,大骂我是个疯子,怪物。还有,在那个潮湿黑暗的地下室里,坚定地说不会后悔的我。

我食言了。

后来在南京,我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一个纹身店,店主是个中年男人,养了一只脏兮兮的狗。我在胳膊上纹了四个字,愿爱无忧。

现在的我,认识了一个比我大十二岁的男人,我又在手上纹了他的生日。我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后悔,但这次纹身,我感觉到了疼。

我想,爱情和纹身有点像,都有奋不顾身的勇气和疼痛。


小磊  24岁 军人 一年半

背部:一把武士刀

用激光洗掉纹身,闻到自己皮肤的焦糊味

我的第一个纹身是一个拙劣模仿刀疤的十字图案,是我用一套从纹身师傅那儿顺回来的最简单的纹身工具自己扎的。

夜里在被窝亮着小灯,拿针往自己的右腿上一针针扎。那时,每疼一下,我都觉得那不断在积聚的墨点在改变着我的生活。我想,我可是这个军区大院唯一一个有纹身的孩子了!

那时我14岁,上初三,是班长。

小时候,我常常跟父母去参加饭席,都要被教导挺直胸膛,挨个问好,然后像个被遗弃的熊仔那样放在饭桌的一角,看他们中气十足地打着官腔,得体敞亮地大笑。我从小被教育要好好念书,将来像父亲一样做个军人或公务员。

甚至到12岁那年,我收到一封情书,我的第一反应是交给母亲。她脸色凝重地收走了情书,但后来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我收到了情书。

上初中开始住宿,一间宿舍住了8个人,床底下熟透的香蕉一踩,蟑螂和虫蚁都四处逃窜。但我很快就习惯了这种男生集体生活的脏乱差,因为我第一次离开充满规矩的有板有眼的家庭,感受到了自由。

那时我们经常交换漫画看,我喜欢《浪客剑心》,男主角脸上的十字刀疤,是侠客大爱大恨的印记。我开始着迷于人在身体上所留下的印记。直到一天,一个室友带回来一本可乐报,里面有一个纹身师傅的专访,我才知道,我所着迷的东西叫“纹身”。

当时有一个同班但留了几级的女孩特别酷,她的左肩和右肩分别纹了一只狰狞的兔子和一个妖媚的女鬼。她的男朋友是纹身师,图案都是他给她设计的。夏天太热时,她会把袖子卷起来,故意露出三分之一的纹身。我总盯着她,有一天她忍不住了,问我:“班长,你是不是喜欢我?”

因为她,我也认识了她的纹身师男朋友。他的工作室极其潮湿阴冷,门还补了一个破木片,但里面的墙贴满了图,我像走进了一个图案正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的世界。就是他送了我一套纹身最古老的工具,包括针和墨水。

我很喜欢纹身,我不光偷偷纹,我还一有空就来纹身师傅的店里看给客人新纹的纹身。我的第一个职业意愿,其实是纹身师。

中考结束那一天,我交完卷子之后,第一时间来到了这个纹身店。我让师傅在我背部脊梁的位置纹了一把日本武士刀,纹身过程中的刺针的疼比我自己扎的要轻微许多,那种麻麻的疼痛让我很快乐。当我的信念在我的背上逐步成形时,我有了一种自己被解放了的感觉。

纹了一个,我就想接着纹下一个,但都在衣物之下遮蔽的位置,我谨慎地害怕父母会发现。

高二那年,新的教导主任严抓风纪,他把我纹身的事情告诉了父母。我仍然记得那种羞耻感,父母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被一个鼓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指着鼻子教训,说我怪异,孤僻,不爱参与集体活动,没有集体荣誉感,纹身,颓废。父母铁青着脸,门外则围了几乎半个级的同学。

回到家,父亲把我打了一顿。母亲一直在哭,抱怨她应该把教师的职业辞掉,我就不用寄宿跟杂七杂八的人学坏了。但我知道我所有的罪恶,只是因为我纹了身。

他们带着我去小城里的医院洗纹身,我完全没有反抗。那时小医院里只有割皮和激光的洗纹身方式。一开始用的激光,皮肤像被电击了一般,发出臭焦味,之前好看的图案都变成黑色的炭烤痕迹,后来还化脓,严重的地方还凸起一块增生的粉肉。我平时甚至无法平躺着睡,只能脱了衣服趴着或侧睡。

母亲有时候守着我的床边,看着我的背部,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跟她说:“不疼,马上就好了。”但每次洗完回来,我一个一米八的壮小伙,都疼得想哭。

但我心里更痛苦,这些漂亮的我深爱的纹身变成了一块块痂。

我安慰自己,我也成为了一个有伤痕留在身上的男人了。

后来我如家人所愿地成为了一名军人,纹身是一定要洗的,只是几年后有了一种叫皮秒的技术,大可不必让皮肤经受住如此惨烈的破坏。但我觉得那些疼,受过了我才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但有一件事我再也不告诉任何人了,我依旧还喜欢纹身。


喵呜爱回忆 28 客服专员 九年

左手手臂:羽毛

当初纹身四百,洗一次纹身却要八千多

上中学时,唯一能让我开心的就是看小说。小说里什么都有,多次读到了纹身的故事细节,我暗暗地生了向往。

上大学后,认识了男朋友A。初次碰面,我就敏锐地发现他手腕上有一圈腕带似的纹身。询问后得知,那是纹身界的传说——鸽子血。在一起之后,我们就相约在上臂外侧纹一模一样的图案。

当时不觉得这见不得人,也不知道社会对纹身的歧视是这么的普遍。找工作时,我常常因此碰壁,但也不曾想舍弃它。

后来分手了,对后来的男朋友B也没有隐瞒这个纹身的来由。B觉得纹身看着很碍眼,他父母也是保守的人,认为纹身是坏孩子才会干的事情,B劝我洗掉。我答应了。

当初纹身不过四百块钱,自认为还没蚊子叮咬疼。记得纹身师傅说我的血型属不上色类型,反复纹了几次。洗纹身时就变成了八千多一次,再次清洗打八折。

纹身本就不是一次两次能洗干净的,不是纯黑色的话,难度更大。洗纹身前会抹一层白色的麻药,实际上没有任何功效。医生清洗时,能够感受到激光打在胳膊上的刺痛,像是在把皮打出洞一样,跟当初纹身时打上去的完全是两种感觉。微弱的麻药功效一过,更是疼痛难忍。全部被激光枪扫射一番,涂一层药物,裹上绷带,隔壁上每一条印记都鼓了起来,很多小泡在上面肆意地对我笑,血顺着胳膊往下流。盖上纱布,伤口混合着油性的药物,一片血红。

我内心委屈万分,还是忍住不哭。裹着油血的纱布走出来,想跟B撒娇,他却说了句:“活该,谁让你当时纹的。”

洗完纹身会有三瓶药,每天按颜色喷洒在纹身处,不能沾水。每次洗纹身整条胳膊作废一个星期,所以都选在长假时去。饶是如此,B也只会埋怨我,为什么我过节都没有去他家看他父母。

当撩起袖子给朋友们看,每一条纹身线上都是结痂,巨痒无比。朋友们都劝我不要再洗了,何必受这个罪。有男生说,这要是我女朋友,绝对舍不得让她受这种苦。我心想:“你放屁!”

又洗了三次,还是没有洗干净,并且留下了清楚的纹身痕迹和疤痕。一到夏天,我袖口露出那一小节疤痕,还是会有人面露不屑,可我还是不后悔。

说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我跟B也分手了。我决定以后再也不洗纹身,纹身记录了我的年少无知,是一种痕迹。但如果能重来,我会更加仔细地选择图案大小、样式和纹身位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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