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 16 日,我在上海徐汇的极星上海体验中心参加了一场活动。我有机会跟单向空间创始人许知远、极星科技 COO 钦培吉和融设计图书馆创始人张雷,一块聊了聊「纯粹」这一话题。
「纯粹」在我看来是个大词儿,不是那么具象,却在我们生活和工作里时常出现。它时刻提醒我们要反思为什么出发,也随时跟我们喊话,要关注当下。在纷繁复杂的环境中,怎么重新理解「纯粹」,是我们想要找出答案的。
以下是对话的部分实录。期待对你有所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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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纯粹」是变化不居的
刘飞:
今天我们都是不同的身份,像许知远老师,是文化人的代表,像钦总是车企的高管的身份,像张雷老师是设计师出身,像我之前是互联网做产品出身的,所以我们在聊的时候可能会有很多很有意思的不同的视角。
今天我们聊的是什么呢?话题叫「纯粹」。我们就先从什么是纯粹聊起,我先抛砖引玉一下。我之前一直在互联网公司工作,在滴滴、在阿里一直做产品经理,也算是产品设计师,我现在在做内容,我感觉我的职业经历就好像没有那么纯粹,因为我转行了。
但是我之前做产品经理的时候,会感觉在产品设计的时候,尤其做一个互联网产品设计的时候,需要考虑的东西特别多。
大家做任何项目、做任何产品都有这种体会,当考虑很多因素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像「我不纯粹」了,我做的这个产品要考虑太多的东西。我既要考虑自己的表达,也要考虑市场能不能接受。我要考虑这个部门的反馈,我要考虑另一个部门的反馈。就觉得好像做一个产品不是那么容易。这是我的感受。
那许知远老师对纯粹是怎么理解的?你做的公司、你在做的内容,它纯粹吗?
许知远:
坐在此刻表达的时候,你是一个产品也好,或者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或者你录这个 Podcast 也好,在这个情境之下,可以尽量使你的这一切,通向某个东西,指向某个东西。那种真实的情感是很纯粹的,而这种纯粹是需要高度训练的。没有一种自然的纯粹,本质上都是要需要高度训练的结果。
刘飞:
我可以这么理解:许老师说的是纯粹,有不同的视角。我们做事情的时候可能很难保持完全的纯粹,这个世界是复杂的,但是你的目的或者动机很多时候可能会是纯粹的。
许知远:
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变动不居的世界和环境里面。脚下的每一块东西都是在随时变动的,没有东西是完全确认的,纯粹是在一种充满不确定的情况之下,那个确定的瞬间是纯粹,但这个东西很快又会被打破。
刘飞:
单向空间现在如果不太赚钱,那赚钱是它纯粹的目的吗?
许知远:
不是。它更纯粹的目的是让我们相信那个价值观,人文主义的价值观。不管它风雨飘摇,或者它遇到多种挑战,能够继续地存在下去,可以放出更多的光,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最纯粹」。
2 「纯粹」是诚实的设计
刘飞:
对于钦总来说,新能源车里,你们在做的具体的某一台型号的车里,您认为什么是纯粹?有些朋友可能认为「纯粹」,是不是就代表「少」和「简单」?某些车的内饰很简单的,是不是就是「纯粹」?您是怎么理解的?
钦培吉:
我问过我们公司的一些小伙伴,他们有的人的回答就是您这种回答。他说纯粹就是简单,纯粹就是少。我理解的纯粹应该是一个你主观上想要的、需要长期坚持的一个方向。如果你一直坚持,而且是你主观想要的,我觉得这就应该是一种纯粹。
新能源现在这个市场,大家都说是长期主义,但是您看其实大家这都在说「卷」,什么叫「卷」?就是要在短时间内让大家看到结果。按照我刚才的逻辑来讲,当然你是主观努力的,希望在短期内取得效果,但是并不是一个可以长期值得坚持的。比如你会发现很多企业今天在说这个,明天在说那个。很多时候既要又要还要,那么我觉得这就不是一种纯粹,我觉得很多纯粹的东西,可能人这一辈子就应该追求一件事情,其他事情可能是它的副产品。比如说极星,它是一个北欧的品牌,所以它的设计、它的安全、它的操控都是有很多这个内涵的设计的。
为什么?你看着是这样一种北欧的简约,它的用料为什么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用的这么扎实?他们觉得,我不能说服自己偷工减料。我们听着好像这是一种商业行为,而他们认为,这是作为一个人应该要做的事情。所以为什么说他们的产品是纯粹的?因为他们的人是纯粹的,整个文化也比较纯粹,最后还是水到渠成,也是求仁得仁。
刘飞:
张雷老师,我也想问一下,您也在做自己的设计作品,在设计作品里面可能会是一个更容易理解的具体的课题,就是在做的时候,很多人讲艺术家更注重表达,那在注重表达的时候,你又怎么能让你的作品被别人接受?这个时候是不是会考虑「纯粹」的问题?
张雷:
我觉得艺术和设计要分开说,我从设计的角度说。在设计里面也没有「纯粹」这个词,但是我把「纯粹」翻译成设计的语言。我现在是个跨界设计师,我在意大利学的汽车设计,回到中国研究手工艺,研究中国材料。我在意大利学汽车设计的时候,当时请的导师后来去了法拉利当总监,他第一堂课告诉我们,汽车设计要记住应该是「Honest Design」,就是诚实的设计。从设计的角度上去理解的话,「纯粹」就是诚实的设计,诚实的设计是最接近这个物的本质或物的第一属性的设计。
比如举个例子,汽车的第一属性是什么?肯定是驾驶和安全。我接近驾驶和安全去设计这辆车,它就是最接近的。当然后面还有舒适。但如果你加上卡拉 OK,那就不纯粹了,对吧?从设计师的角度来讲,我是这么去理解。
刘飞:
明白。这听起来跟我之前做产品经理的时候很像,产品设计的时候要找所谓马斯克说的「第一性原理」,就是在这个场景下,用户到底需要什么。说到这个,我也挺好奇钦总对这个怎么看?比如说现在新能源车大家都在「卷」,车机都在「卷」,要让内饰更丰富等等,它是不是意味着不纯粹?
钦培吉:
其实我刚才说了,我觉得只要它是长期的、是有意识的在追求的,我认为都是一种「纯粹」。
刘飞:
哪怕追求丰富,追求多样化也是纯粹。
钦培吉:
比如说像卡拉 OK,如果说我这个车就是叫追求灯红酒绿,就是要在车内有这些功能,如果长期这么做下去,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它最后变成一个品牌的标签,也可以走下去。但是现在我们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你做了卡拉 OK,大家都去做卡拉 OK,过两天你发现那个卡拉 OK 不流行了,要做「女王座驾」了。那我觉得就不是一种纯粹,就变成你为了迎合这个世界而去做多样化了。
3 「纯粹」不应该是表象
张雷:
我们现在的人在做设计,它成为产品,它有商业的属性,它需要活下去,需要水到渠成。但就是每一个设计师,在背后被训练的时候都会有一种价值观或者是世界观,或者是职业道德,这个职业道德来源于最基础的两件事情,一个是对自然的尊重,另外一个是对文化的学习。现在转化成现在的词的叫科技向善或者技术向善。
无论你设计任何的东西,一个汽车、一个房子,它的第一属性可能还不一定是人。它第一属性,对环境是不是有破坏?对环境是不是友好的?第二个,对人是不是友好的?第三个,对人的友好跟文化是相关的。
许知远:
我真的发生很大变化。我创业之后,越来越觉得表象不重要,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太热爱表象了。对,美好的表象,包括对纯粹的表象。反正就是所谓的美好名词的表象。其实不是的,赛林格说的,我就特别喜欢他那句话:人成熟的标志,是为了自己愿意实现的那个目的,抵达那个方向,去承受很多东西。但最终要朝向那个目的啊。我觉得我们现在对很多纯粹的理解,非常表象,是形式上的。它没有内在的那个 Core Value,核心的价值。不是这样的。
纯粹本质上如果没有经过那种复杂,怎么纯粹?静安寺刚刚对面开那个苹果店,那苹果店最有名不就是简约吗?Steve Jobs 就是那种风格。它像个庙,它修成一座庙对吗?对着静安寺这座庙。Jobs 等于是 60 年代整个风潮,他们对印度的这个向往,对另一种哲学的向往。
一代人是完成很多追寻的过程,就像你这拳没有打出去,其实你花了很多力气。别人看到的,是你没有打出去,但你花了很多力气不打出去。我们之间朋友情或者说别的各种情感,可能没有表达。朱自清的《背影》,他父亲没有表达,他是需要花很多力气做没有表达的事情。我们现在大部分情况下,是你没有内容表达。
张雷:
许老师意思我同意,就是当你需要有一个使命的主体的时候,你有方向,才能谈纯粹这个事儿。连使命主体和方向都没有的话,是不需要谈纯粹这个事情了。
刘飞:
但是一个人的目的,或者他的动机是在一直变化的,那这个人会是纯粹的人吗?
许知远:
我在看梁启超的资料,就特别感慨。因为梁启超在他同代人中,就他老师康有为说他「流质易变」,说老变化。我正在写他 1903 年从美国回来,本来是支持革命的,突然又要支持保皇了,又支持君主专制了。他那个转变,是非常真诚的转变。他去了美国,发现美国的共和制度非常难,必须从地方自治开始,这在中国很难实现。他又发现,在美国的一些群落,旧金山唐人街,非常地混乱。他感觉是给这些人这种自由,海外也难以建立这样的新的秩序。他觉得这个东西,就像冬天的衣服,穿那种大衣很漂亮,但穿在夏天人的身上是很难受的,他觉得不恰当。
梁启超的人生中,好几次这样的转变,他那个转变是同一代人都批评他,其实是非常真挚的,就像张雷说的诚实,honest。他对此刻的判断是很诚实的,而且他也是深思熟虑做出的判断。人的自身就充满了自我颠覆的倾向。你干完 A,内心会反抗,干 A 这件事情就会叫你做 B,甚至做 C,这是人的天然的一个特性。在自我颠覆倾向中,才有新的东西来融入进去。
你说 Polestar 极星这么多年,发生很多微小的变化,可能在我们外人看起来它一直是这样的一个风格,不是的。里面有很多内部的反叛在发生的,每个人,创作者、设计者、艺术家,肯定会带着此刻的时代环境进入到产品之中。你此刻的这种时代的情绪,大家的思想,才会发生变化,人类社会的 evolution (进化)就这么发生。
钦培吉:
我认为您说的这些变化是手段,可能今天我要保皇了,明天我要立宪了。其实都是手段,最终目的,是想中国怎么走向富强。包括像 极星4 也一样,它现在开始有了金色的安全带。你说沃尔沃所有都不做金色的,其实它的整个设计理念是不变的。但至于用金色安全带还是灰色安全带,我觉得不重要,最终可能坚持几十年。包括以前的沃尔沃孵化的机型,它们俩的设计理念仔细看是一样的,但是设计风格可能会出现了差异。我觉得这个不影响,这两个品牌其实都是比较纯粹的。
刘飞:
我想问一下钦总。您是从业很多年的汽车公司的职业经理人了,大家会认为,公司就是商业目的,商业目的看起来好像是纯粹,但是又会发现不同的公司有自己的企业诉求或者企业价值观。这个你是怎么感知到的?
钦培吉:
创办企业可以回归本真,一般业界有三种讨论,就是企业到底是为谁负责的。他们会讨论说,有些是为股东负责,有些认为是对社会负责,有些认为是对员工负责。我觉得不存在对错,我还是那个观点:你作为一个纯粹的企业,只要想清楚,都能实现它的本真。就是我是为股东负责的,他也对,说我的钱都是股东给的,我当然应该给他们回报。有的人说我的企业是为社会服务的,我是为消费者服务的,当然应该是社会、消费者驱动。
我觉得都能够讲清楚这件事情。但是作为一个做企业的,一开始就应该想清楚这件事情,所以刚才为什么我说所谓的纯粹,是你要主观去想清楚这个方向,而且要坚持很多很多时间,不能老是在变化中。那么在追寻这个结果的过程中,很多事情是手段,还是要长期坚持这样一个目标,你的企业某种程度上讲,就是纯粹。
4 「纯粹」处于剧烈变化的时代
刘飞:
现在新能源车,或者说整个出行领域、汽车行业,大家在聊所谓「卷」,都在激烈地竞争。但这个过程当中,有很多因素在左右大家,在左右的这个过程当中,你会觉得现在想做一个纯粹的事,或者说像刚才说的要保持一致性、要保持持续性,会不会变得越来越难?
钦培吉:
在中国当下其实是越来越难的。我们依然处在一个非常剧烈变动的时代,外面的诱惑太多了。我说的微观一点,有一阵大家突然觉得,老板都应该去做直播,那是不是应该推荐你的老板去做直播?
刘飞:
真正内部讨论过这个事,是吧?
钦培吉:
是,因为所有的企业都在讨论,我觉得很多时候取决于你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马斯克的「第一性原理」。你要想,这件事情到底做下去会不会有成果?它的逻辑到底是什么?所以你自己有一个稳定的思维框架,就可以抵抗外界的诱惑。如果你自己的灵魂是漂移的,那么一定你会被各种拽着走。
刘飞:
也想问一下张雷,你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当中,会有意识地去思考保持纯粹这个问题吗?
张雷:
我两个现在的合伙人,两个外国人,一个塞尔维亚设计师,一个德国设计师,跟我回到杭州,回到余杭山里边去研究中国手工艺。他们俩跟我一起回来已经 15 年了,我们住在杭州北边那个山里面,我们的设计事务所已经 20 年了,我们很明确,我们的使命就是研究中国传统手工艺,研究中国传统材料,研究中国传统造物方法,基于此去创作未来的设计艺术空间艺术装置,家具,包括一些汽车内饰,然后等等。
我们尝试用中国文化这件事情推动它,这个是我的人生使命。我们大概 8 年前,从城市搬到了乡村。当然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就像许老师说的,纯粹是个很复杂的事情,有要解决极其之复杂的工作。但是我们进去之后,我们意识到,我们要在这个乡村里边待 40 年。
这 40 年我希望是在这个乡村里,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我为什么这么做?原因是我们要时时刻刻站在世界的视野上去思考一个问题,我进到一个山村,的确可以纯粹了,但是你可能会被这世界扔掉,或者你可能会井底看天。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就是你要时刻保持你的全球视野,所以我们是每年在各地全球巡展。
像许老师说,你需要有一件事,需要有个方向。梁启超是有方向的,你在这个方向上可以随便走,弯路随便改,你随便撞,你撞哪个墙都没有关系,都是纯粹的。你做的任何的,跟这个好像看上去无关的事情,都是在为你的方向在往前走,哪怕你往后走一点都是 OK 的。
山里的这样一个地方,能够让你的环境、你的场域保持一种状态,让你沉浸下来,让你能独立思考,让你能不被打扰地思考。但是你的思考一定要被别人撞击,一定要跟别人撞击,所以这个时候你也还要跑到这个高山上,或者世界的各个地方去跟不同的文化撞击,让别人去质疑你,让别人去打击你,然后你再回来再思考,我觉得这是我的方法。
刘飞:
我觉得这是一个挺有意思的视角,许老师,比如说把自己沉浸在一个环境里,或者是处于一个什么环境,或者说排斥掉某些环境。因为我听说有些朋友他就比如说不刷短视频,他是刻意不刷,他喜欢刷单,那刻意不刷让自己更纯粹,或者让自己更能在自己的主线上做事情,这个日常会有这种有意识的做吗?
许知远:
没有,都是懒惰帮我抵御这些东西。比如我从来不用社交媒体,我觉得就是懒惰。你的懒惰、你的惯性就自然帮你排斥掉很多东西了。这也不一定是好的,有可能是我封闭了。我都一直不知道抖音怎么用,可能也是有问题的。但是我觉得我一直很喜欢那个,博尔赫斯当年评价古兰经:古兰经里面从来没有提过一次骆驼。他不是说要刻意提到骆驼,才是代表那样的中东世界的东西。跟这个相似,并不是你一定要去努力去抗拒什么,才能证明你自己。
当你自己更逐渐清晰起来,你的内核更清晰起来的时候,它不是这样的关系了,关系就变成了一种可能。我年纪大了就开始变得更自然的东西,不是要抵御它获得纯粹,或者是我也可能不纯粹了,担心自己好像没有这个东西。此刻你被一件事情所吸引,那个吸引是不是真实的产生的?然为此付出代价,是不是愿意承受代价?
我是单向空间的小业主。你说我们书店开了 19 年,纯粹吗?哪里纯粹?我们又要干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事情。直播我们也搞过,就是为了活下去。书店活下去,要干过各种各样的事情。现在我们有 9 家,我们甚至还在东京开了一家,开这家完全没有商业逻辑,就是纯粹出于某种不切实际的想象,或者当时的一个冲动做出来的。你做出这个错误的举动,你就要花很多时间来收拾这个错误的举动,你要为此付出代价,过程中我也不知是不是纯粹。
刚才我在屋里还看了一会博尔赫斯,看了一会他的序言集。我觉得在那一刻的时候,我内心很安静,比我独自在家里看,看得更安静一点。我获得了某种暂时的空间。我听他们讲汽车这些事情,讲北欧这些事情,我也内心有触动。
怎么样把你每刻的相遇和相逢变成一种...... 如果你是一种吸铁石的话,你变成磁铁的话,变成可以把它们吸引到你身上,像飓风一样生活。所有东西,比如我们今天聊天,有一部分,可能 30% 留下来,70% 被甩出去了,留下来,甩出去,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
5 「纯粹」如何在新能源车里体现
刘飞:
对车主画像的捕捉是更事后的还是更事前的,还是说在过程中的?
钦培吉:
我觉得最好应该是事前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新的品牌来讲,最好的是你想清楚想传播给谁,想用什么样的素材传播给他们,他们才能够有最大的心灵共鸣。我们做品牌很多时候就是一种向往感。我一直跟小伙伴说,做品牌就应该比你的目标人群的期望值高一点点,他们会有向往感。
刘飞:
张雷老师你作为车主,跟极星品牌的连接有什么感受?你为什么会成为车主?
张雷: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品牌,当时讲的是环境可持续,这个种子就留下了。后来就是尤万娜,我太太,她要换车的时候,我就想起来,我说我带你去看一下极星,当场就决定了。当然极星的整个设计是在情感上会打动你,但是有一个东西让它会彻底征服你。刚才钦总说的那个向往性,我作为一个设计师、产品师,我跨界为世界奢侈品做了十年的设计,但我们这些设计师向往的东西是不多的,我们眼里都是毛病,都是一看设计就是辣眼睛或看不下去了。或者一个车子里边,它那个显示的数字,字体如果是不好的话,我立刻就不会看了。它在这些设计上,在复杂的细节上都做得非常好,我没有挑出毛病。
打动我的那一瞬间的事情,是极星曾经说是一个可持续品牌,但是可持续每个品牌都说,大家都说,但是当我看到,极星 2 系全系没有真皮,全系是可回收材料做的,它的整个的面板,本来是用石油机材料做的面板,全部都是可回收材料。这种做法我没有见过有车做过,这种做法是非常大胆的。我不知道设计师和工程师,或者成本部门,或者是和商业和销售这边应该吵过多少次架才能做出来这样的东西。那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品牌把我征服了,我被这个品牌的设计的纯粹和坚持征服了。他说了,他真的让我在五年之后看到他做了。
刘飞:
就像你刚才说的诚实的设计。
钦培吉:
我们在中国生活久了,总是不太相信可持续这件事情,这个也是我们做商业比较痛苦的一个点,总部宣传的可持续,在沃尔沃也好,在极星也好,在国内宣传的时候认可的人不多,因为在中国我理解还没有到这么一个程度,但是在北欧它的确是真的做这件事情,而且某种程度上讲做可持续的成本是不合算的,完全不合算。
它的这个座舱材料全部是回收材料,它的成本比外面用那些材料贵很多。包括用不用这个真皮这件事情,我们以前一直说要教育消费者,这个是可持续的。我们这些材料,现在是羊毛的,羊毛比皮要贵很多。所以都是不遗余力的做这样的事情,内心真的是说为了地球,为了自然。
欧洲如果你多去两次,就会发现他们发自内心相信这一点。而且我觉得这只是一个阶段问题,比如再过 10 年、 20 年、 30 年,我相信绝大部分中国人会相信这一点。归根结底,人到最后就是在思考我们怎么样和自然、和地球和平地共处。总归我们要长期地可持续下去的。大部分人最后都会想这个问题,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解决了所谓的内卷问题之后,我们都会想终极问题:人类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现?我们为这个世界做什么东西?我们怎么样保证我们为下一代依然保持一个美好的世界?都是想这些事情。所以我觉得这才是一个北欧品牌在我们看来比较纯粹的一个原因。
6 「纯粹」与可持续
刘飞:
许老师,你觉得极星给你带来有哪些视角或者侧面,是你觉得纯粹或者打动你的?
许知远:
我觉得我跟 Jack(钦培吉)的友谊是我来这很大的原因,是相似的价值观。我们俩之间的交流的,还是对一个想象的更美好的社会时代的一种渴望,包括像你说的可持续,我是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的。某种意义上我现在开书店,背后的本质是一个非常强烈的精神可持续的行为。
你有没有发现,在中国社会,我们的每一代人的精神可持续是非常弱的。很多人可能到了 40 岁或者到一定年纪,突然就不再思考,不再接受新的可能性,不再自我怀疑。你觉得这是某种意义上,精神上的行尸走肉一样,我们很多周围的环境,不会给带来 fresh ideas(新想法)了,我觉得我们做这个事情,很大程度是期望有精神上的一种可持续,而且这个精神上可持续,跟你说自然环境之间是非常一体的,你的大脑不就像一个地球,有些地方是热带雨林,有些地方是冰川,有些地方是河流江海。
我们 20 多岁的时候,每个人都对世界充满热情,像一个热带雨林一样吸收各种各样的东西。可能我们到了 30 多岁、40 多岁,就发现脑子中像一片沙漠,你的感受像一片沙漠,你接受一些惯性的东西,但如何使你的大脑重新变成一个生机盎然的自然系统?它需要很多新的感受刺激,这感受不仅是自头脑中的、阅读到的,或者看到的影像,这同样来自很具体的,你坐这个桌子椅子,也可以给你带来某种新的感受,你吃着一道菜也可以带来新的感受。是怎么样激活这一切。所有的某种意义上的这种创造者,都是试图某方式来激活,颠覆你习惯的事物,当然也要提供某种一以贯之的稳定性在里面,它又是一个变化的,但同时它有某种恒在的价值。
这就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比如这个时代谈论科技,每五年就会更新的设施,新的什么出现了,但你知道,我们大脑还是跟诗经、跟荷马史诗、跟巴尔扎克、跟歌德在一起。莎士比亚不需要变,鲁迅也不需要总在变。当然每个时代会重新发现,提供某种恒定性,但是你又发现崭新性,这个时代,你可能用新的视觉来表现他们,不一定是看,不一定是听。是别的方式表达了,他们之间精神上的一种意外性和可持续性。我觉得跟技术之间这种互动,才会构成一个真正的推动力。
我印象特别深的一句话,每个老人都是一座图书馆,因为带着很多经验。这经验,对我们来说很多时候,是非常崭新的。所以怎么维持这样的一种可持续性?这些图书馆它不应该消失,图书馆应该存在着。你想翻阅的时候,仍然能找到其中的一些东西。我觉得他们是我们生活的很重要的意义和创造力的源头,我觉得这种可持续非常重要。
刘飞:
那么说到这里,最后轮流给大家推荐一部最近在看的作品吧。
张雷:
曹雪芹在后期写过一本《废艺斋集稿》。在 1944 年之前,这《废艺斋集稿》在整个在中国历史上,据说只有一个人见过。1944 年的时候,在北京一个叫孔祥泽的人,见到这本书,他见到一个日本的商人买到,要带回日本,他们要求他把这本书留在店里边,大概留 26 天,他组织了一批人去抄这个曹雪芹这个稿子。
曹雪芹这本书是什么?是对中国的八种手工艺的一个研究的整理。就是融设计图书馆我们现在做的事,曹雪琴在那个时代就做了。但这本书失传了。他们那些时间只能抄一个章节,就是风筝的章节。后来被汉声编辑室黄永松老师,做了《曹雪芹扎燕风筝图谱考工志》,这本书值得很多人收藏,这是一个文化的传承,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
钦培吉:
我为了表示跟许老师的友谊,我推荐他的《单读》。现在很多人没有阅读的习惯了,我自己也是有这个问题,我刷了抖音以后发现,很难长时间沉浸在看书里面,有的时候我坐飞机看,可以看两三个小时。《单读》的好处,是一本合辑,里面包罗万象,各个维度都有的时候,我看到一篇特别晦涩的,我可以跳过去。
我喜欢看电影,我再推荐一个电影。我一直在讲北欧文化,瑞典的文化,斯堪蒂纳维亚。我推荐大家去看一个电影,叫《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这个电影可看性比较强,它豆瓣评分不低的。你看整个电影,你大概会知道,北欧人在追求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许知远:
说北欧,我也推荐北欧那个《酒精计划》,喝完酒之后,非常纯粹。再推荐一首歌《Walking in the 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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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内容,请移步「三五环」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