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纶把世界形势比作战国时代,英俄犹如齐秦两强,土耳其类于魏国,法德则同于韩赵,俄之必得黑海海峡而后能经略地中海,夫如秦之必得魏地而后能进取中原。
所不同者,齐国非但不支持三晋合纵,反而与秦国连横,英国却能扶持土耳其紧扼海峡,把俄国舰队堵在黑海。
是以战国之局,秦能独大,维也纳体系却始终保持均势。
张氏的意思很明确,新疆局势与印度密切相关,而印度的安危又系于遥远的土耳其。
罗斯托夫斯基(Labanov Rostovsky)有言:
“在俄国的历史上几乎已经成为一条规律:
即每当俄国在欧洲受到挫折,它就加快在亚洲的挺近。
”[21]英、德等国在1878年的柏林会议上逼迫沙皇吐出第十次俄土战争的胜利果实,报复心切的俄国人能不在中亚有所动作,以威胁英国在印度的统治?
此诚如后世史家所论,“俄土之战,实为俄英之战也。
俄国受此打击之后,遂有失之东欧,求之中亚之意,乃积极加强其对中国之侵略,此为无容否认之事实。
”[22]既然英俄地缘政治冲突与中国西北边疆的安定有莫大的关系,则行将赴任驻英公使的曾纪泽岂非当局之人?
曾纪泽在谈话之后如是评价张焕纶:
“此君英年好学,器宇不凡,所陈六条,卓然有识,非浮泛空谈可比”。
[20] 842后此曾氏之能收回伊犁主权,名垂青史,很大程度上就是利用了英俄矛盾。
我们无从知晓张焕纶是否了解过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但他的判断几乎与皇家地理学会如出一辙。
[23]时隔25年后,即1904年初,麦金德(Halford Mackinder)正是在皇家地理学会宣读了名著《历史的地理枢纽》,把英俄两国从巴尔干到中亚的对抗提升到了世界文明史的高度。
也就是麦金德发表该论文的同年,58岁的张焕纶离开了人世,他生平未尝从政,却成为了教育家。
那年的中国,地理学已是显学。
次年,值日俄战争甫一结束,留东学生刘鸿钧就撮抄日人著作,撰写了《政治地理》一书。
学者有谓,这是“当时编译的内容最丰富、理论性最强的政治地理学著作”。
[7] 28刘著劈头就称:
“政治地理者,为人文地理中尤重要之一科。
得其概略,则今世界之大势,以及政治组织之机关,可一览而备悉焉。
”[24] 1所谓“大势”又指何物呢?
征之《政治地理》全书,看不出刘氏受过马汉(Alfred Mahan)或麦金德的影响。
但这并不妨碍他提及,英国军舰除了北大西洋和地中海以外,“尤以中国洋面为多”;
俄国陆军“于波兰及西伯利亚两处兵备,尤为加意”。
[24] 98, 115与之对应,该书专以“属地”一章结尾,以介绍列强殖民地,
首先出场的就是英俄两国。不论是否自觉,这样的安排庶几反映出什么是晚清时期最大的国际地缘政治矛盾。
至于普及政治地理学的用意,刘鸿钧表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