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几天和我妈闲聊起该买机票了,说想她。她说,你不只是想我了,你是想我做的饭了。你个馋嘴的姑娘。
我妈只说对了一半。到了外地上学以后,我的嘴变得越发挑剔难伺候,变成了怎么吃都觉得吃不饱吃不好的无底洞,还是个挑三拣四的无底洞。
但我是真的想我家里了,我想我妈妈早上起来炸的外脆内糯的糍粑,裹上一层熬的浓稠的红糖浆。我总是等不及它冷却就吃一口,全是碳水和妈妈的味道;想我姑姑独家首发的老坛酸菜涮牛肉,喜欢锡纸碗的油将她腌的脆脆的酸菜浸润得温和,再夹起牛肉七上八下,混上酸菜一口,嘴里全是牛肉和酸菜迸溅出来的汁水;想我爸总是会多放盐而难得下咽的毛血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人只能多用米饭来消灭。
我家有个特别好的传统,就是逛超市喜欢一大家子集体出街,到超市就像鬼子进了村。超市永远是最激烈的战场,我姑我妈就是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我和我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卑微小兵,我姑我妈挑菜跟我挑食一样严重,我和我弟挑零食亦是如此。我爸呢,就是那个指挥全局的诸葛亮。
超市只是一个战场,若想酣畅淋漓,还得回家里的厨房。我妈原来是不让我进厨房的,直到后面我学会了做一些菜,她才匀了一小块厨房给我。
但我妈也会屈服于火锅,那是唯一能够调动全家的东西。
我爸壮,炒料;我妈懂,看着我爸炒料。我姑巧,切菜摆盘不在话下;我笨,只能洗洗菜。
随着厨房里牛油的香味袅袅升起,辣而不呛,麻而不燥的味道慢慢钻进鼻子,每一缕都比上次醇厚一点,洗菜的水哗哗流着,切菜的刀也咚咚作响。土豆饵块切得厚薄均匀,毛肚一大片一大片地铺在碗里,处理过的黄喉鸭肠浸在水里,鸭血晃晃悠悠,牛肉猪肉都是早上去店里买的,两大块冻在冰箱里,等会儿现涮现切。各种时令蔬菜都是洗好了放在小篮子里,带着水,嫩汪汪的。
家里涮火锅必先下肉,猪肉先下,层次分明的薄薄的五花肉涮了以后缩在一起,配上我姑调的酸菜碟,酸中和了猪肉的腻又不会抢了香气,让人一口一口忘了脂肪的堆积。牛肉只要瘦的,厚切的肉,配上家里调的辣椒干碟,火辣辣的又是另一种风味。毛肚遵循七上八下的原则,每个褶皱都能装进火锅的香气,脆脆的弹牙,让人欲罢不能。饵块有点像年糕,但是比年糕软,不韧。配上各种蔬菜和肉,不要调料都很入味,吃着吃着就大汗淋漓了。捧着有点烫的碗,哪里管的上雾面的眼镜,我的眼里只有在火锅中翻腾的千军万马。
我家也有烤箱,一般也就我摆弄摆弄,我弟爱吃猪肉脯,我就做。两分肥八分瘦的猪腿肉一定要自己剁,绞出来肉太细反而没有颗粒的口感。肉放盆里,蚝油,生抽,老抽,黑胡椒,蜂蜜,一点盐,都是家里最平常的调味料。腌好以后,烤盘铺上油纸,把肉泥擀得薄薄的送去烤箱,中途得刷蜂蜜水,赭红色的肉刷上蜂蜜水水光锃亮的,油脂又加上芝麻,整个家里都是肉甜香的味道。烤好肉放冷一切,就是最下动画电影零嘴。我弟和我最开始也能和平一会,但最后总会因为一块猪肉脯争抢半天。
我妈没说错,我是个馋嘴的姑娘。我馋家里厨房升腾起来的烟火气,和家人沉醉在其中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