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氪:你做投资师承芒格先生,他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李录:
太多了。查理扩大了我的视野,指出了我思维上的盲点。巴菲特说他一生遇人无数,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查理这样的人,我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比如他的“逆向思维”:反过来想的时候往往我们会有新的洞见。就好比当有的人在渴望成功时,逆向思维的人就会先想一想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会失败,一个企业在什么情况下会失败。当我在有意识地避免失败的时候,也许离成功就不远了。
36氪:一些更底层的思维方式,比如你反复提到的理性逻辑、你的史学观等等是如何形成的?
李录:
我青年时期一直对物理学特别感兴趣(注:李录曾就读于南京大学物理系),很早就了解了物理学的方法,这和马斯克现在说的“第一性原理”是一回事:知识可以在共同的假设、实验和数据下向前积累。
当然在如今的网络时代、自媒体时代,真知往往很难建立,因为各种各样的观点一下就会俘获很多人的心灵,绝大部分人无法用理性思维。
36氪:你会因此刻意回避一些主流的声音吗?比如很多人强调投资要投非共识。
李录:
这个是有一些choose(选择)在里面的。如果你希望长期取得远高于市场的回报,肯定需要对你投资的东西有一些更深刻的洞见——往往是市场不太清晰的洞见,甚至是与市场相反的观点。那么因为市场最初给予了错误的定价,一旦你被证明正确,回报率自然会更高。
但并不等于说你每次违反市场,反着走就是正确的。很多时候共识常常是对的。
36氪:今年投资圈中人人都说长期主义,这应该是价值投资者的共识吗?
李录:
我个人很反对用“主义”去定义很多事。短期创造不了价值,这是肯定的,但长期也不见得就能创造价值。很多比较差的公司时间越长,对价值的摧毁越严重。投资是一件实事求是的事。
36氪:让我们回到你更早年的经历:其实你曾尝试过投资初创公司,为什么后来还是选择深耕成熟型公司?
李录:
我确实投资过十几家创始公司,我几乎是这些公司的共同创建人,比如全球市场财智(Capital IQ),我是它的第一个投资人(后来卖给了标普S&P)。
当时我还是出于对商业本身运营的兴趣,我认为早期小型公司可能会更方便扩大我的能力。这对我后来理解公司的本质、取得竞争优势的困难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但久而久之,我更爱上了那些大型、长期可预测的公司。每个投资人的能力圈不太一样,能力圈有时也是根据兴趣来定的。
36氪:作为一个基金管理者,你如何扩大或加强自己的能力圈?
李录:
主要是靠我们自己学习。我们雇的人比较少,喜马拉雅基金成立了23年,Analyst(分析师)一直不多。
36氪:一些二级市场基金——比如高瓴已有几百人,景林也有30人左右的团队。为什么不考虑招更多的人来团队作战?
李录:
人一旦多了,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太一样,但投资中的研究和决策一定要高度一致。
当然这种方法要是做VC就很难,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不做VC的原因之一。VC还需要解决很多日常性的问题,比如派驻董事等等。
36氪:所以你也不太渴望像多数基金那样将规模做得更大。
李录:
我们的基金规模主要依靠内生利润在增加,但这也不等于说别人的方式不对,只是我们自己比较固守自己的方法吧。
36氪:作为一个投资人,你却狂热地研究人类、史学等等命题,这为投资实务提供过哪些建设性?
李录:
这个完全是个人兴趣。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当然这个特质刚好对我从事的事业也有帮助。但并不是一定非要这样。
36氪:你经历过许多濒临绝境的人生时刻,还有一些相当非主流的经历,这些过往对如今的你有什么影响?
李录: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这是没办法选择、也没办法评价的。只要我们尽量把自己拿到手的牌打得最好就行。
另外一点是,上山的路也不是只有一条。都想去喜马拉雅山,但其实很多条路都可以走到山顶。
36氪:将基金也命名为喜马拉雅,寓意是想将之打造为业绩最顶尖的机构?
李录:
我以前就说过:我从来没有野心经营最大的基金,也从来没想从一个基金里赚到最多的钱。
我觉得人生有两件事最重要:
第一条是成为一个对他人有帮助的人,作为朋友、父亲、丈夫等等,都得对其他人或社会有所帮助;
第二条是:
continue your improvement(不断自我提升),无论是财富还是知识。
而喜马拉雅山就是一个蛮好的比喻,它是这样一座难登的山——过程可能是缓慢的,我们需要找到持续坚持下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