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按：坐落在故宫东面的北京协和医院有着近百年的辉煌历史。这座古老的宫殿「出生于」百年前紫禁城没落的那个特殊年代，也是西方医学东渐中国的第一座里程碑。围绕这座宫殿有着无数的传奇和故事，就让我们跟随作者隽永的文字一起回顾协和与中国的历史之交。
重游故宫，一如往昔的壮丽辉煌、凝重沉稳，近可见红墙金顶、雕梁画栋、庙堂恢宏，远可见景山、白塔，无处不端庄凝重、大气从容，无处不精致入微、恰到好处，那种种独具魅力的皇家气派和文化自信时时刻刻令人震撼，每一个细节都有值得深味的文化底蕴。故宫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东方文化的集大成者。数十年前，一部取景故宫的《末代皇帝》轻松横扫奥斯卡九项大奖，体现了紫禁城魅力的世界影响。
太庙旁，一个背阴的角落里，我得以细细的观察汉白玉扶栏的扶栏雕刻。每一个汉白玉的扶栏上雕琢着龙凤云纹等图样。我用相机捕捉到一头龙的表情：它伸爪腾云、双眼圆睁、昂望九天，霸气十足，那精美的雕琢、生动的气势，如同随时会一跃九霄、翻云覆雨，瞬间令我浮想联翩。
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 六百多年前那位雕琢它的工匠—我们中国人的祖先—一名普通的劳动人民、工匠、艺术家，是何等的才华让他能雕琢出如此打动人心的作品？他是否也有梦想？是否也把他的梦想寄托到这只龙的身上？而创建出这个辉煌宫殿的无数朴实、谦卑、勤奋的中国劳动者们一定也有自己的梦想，是否也曾有过我们同样的愿景？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却把中华民族的光荣和梦想铭刻入殿堂之石，影响深远以致今日。这不由得让我联想起同有汉白玉扶栏的另一座宫殿，北京协和医院。
1860年10月，北京最好的季节-金秋时节，一座集东西方文化精华的东方宫殿--万园之园--圆明园被八国联军付之一炬，成了因缺乏远见、固步自封导致文化科技严重落后而仍然自大妄为的清朝政府的第一批祭品，代表了东西方文化的严重冲突。翌年，英国传教士雒魏林建立了北京施医院，即北京协和医院的前身。尽管历经文化冲突、人事更替、战火毁损的劫难，北京施医院却通过柳叶刀的医学神迹一跃成为北京城最好的医院，赢得了下至普通民族，上至皇家统治者的广泛认同，从而把西方医学的种子深深根植于古老的东方文化中，自此改变了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命运。
1906年2月，协和医学堂获得了晚清政府的第一笔风投，以「皇家外科医学院」的身份诞生。然而随着晚清政府的颠覆，协和医学堂一度举步维艰，濒临停办。直到1914年11月由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的CMB成立，开始筹办最高标准的北京协和医院和北京协和医学院，剑指世界一流。此后这个幸运儿从自上而下的医学精英培养模式开始，到逐渐根据中国国情需要衍生出完善的医疗体系，包括创造出面对多数人卫生和教育需要的公共卫生事业。北京协和医学院和医院如同星星之火落入广袤沃原，得天独厚，势如燎原，让西方医学科学遍布中华大地造福国人，更推动了医学科学各个领域的进步和创新。其中来自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巨额持续资助无疑是巨擘神助，将协和直接推进了黄金时代。
老洛克菲勒曾说过，「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出身平民的美国巨富，以在资本市场竞争中的冷酷、铁血，对金钱毫无止境地攫取而闻名于世，缘何会对于大洋彼岸万里之隔，文化宗教几乎毫无相同背景的中国医学发展有兴趣并几乎不计成本和回报的持续多代不断投入呢？除了他本身基于宗教观念的慈善意识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
阅读史料，真相渐渐显露。洛克菲勒的儿子（二世）和夫人阿比都是东方艺术的狂热爱好者。二世曾跨洋来中国旅行至少3次，时间长达数月。洛克菲勒二世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之人，但在一封不寻常的致友人信里，他表达了对修复中国建筑的热情：「在中国时，想到那些美丽的寺庙、宫殿，慢慢朽烂，毫无修复或保存的希望，我几乎痛哭失声。」
阿比夫人曾花了重金定制了故宫同款的金色琉璃瓦用于其东方式花园的建造。1929年，洛克菲勒的孙子（三世）访问紫禁城之后，他写道：「这一切的静谧让你敬畏；你被瓦脊屋顶、油漆立柱及白色大理石工艺之美所震撼，还有整体的效果；你被宽阔感征服——感到时间、人工、费用都不算什么。我无法描述，总之奇妙无比，我希望能就在北京至少待上一个月，在这些地方随意流连。」他的这番感受非常形象生动的描述出了所有亲临紫禁城的观众的震撼，尽管难以完全言表，这种魅力的确是超越了文化、国界、宗教、意识形态等一切世俗壁垒的。当初的建造者可能想象不到，以紫禁城为代表的中国文化艺术魅力征服了人心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结果--获得了万里之遥的大洋彼岸洛克菲勒家族持续近百年并仍在持续的投资，通过更有效更先进的医学科学进而造福亿万的中国人。
1921年北京协和医院成立前，有关建筑风格的选择历经各界讨论。最终投资者选择了美国建筑师何士的方案：以实用的西方式内部功能和传统的中国式外部造型合一的方案，形成了「中国宫殿里的西方医学」。其内部结构及设施均为当时西方进口的最先进设备，而琉璃瓦、扶栏、彩绘无一不是按中国传统建筑的最高质量等级设计建造。以琉璃瓦为例，当时协和定制的琉璃瓦订单盘活了京西原皇家琉璃瓦御用官窑，帮助其恢复生产，使其传统工艺得以延续。檐角装饰以脊兽，以「骑凤仙人」领头，其后坐姿排列着三至七个小动物，均为奇数并且不超过九个（仅有皇宫才有资格用九个，而太和殿有十个，已经是中国的孤例），完全尊重了当时的装饰惯例。
协和医院建筑檐角檐角的绘兽 *图片来源于协和陈嘉林副教授
彩绘更是请来了前清宫艺人，装饰以和玺彩画、旋子彩画和苏式彩画，和故宫彩绘同出一脉。其中和玺彩画是彩画中等级最高的一种，内多绘龙凤等图案，且大面积用金，因此最为亮丽辉煌。一些大厅的天花板完全是仿照故宫太和殿天花板的和玺彩画图案，用照相法复制，富丽堂皇。磨工本来只是打磨砖墙的一道工序，争取达到无缝衔接的完美衔接的目的。但是由于建筑师对磨工的高标准，协和的磨工费时费人，更是创造出了「磨洋工」的说法传流至今。
小洛克菲勒曾阐述采用这种复古主义建筑形式的原因：「在绘制医学院及医院蓝图时，为满足现代医学科学的要求，建筑内部的设计和安置遵循西方建筑原则。与此同时，尽管花费不菲，我们还是尽可能审慎地追求部实用性与中式外部装饰风格一如高度、屋檐结构和纹饰之间的协调。我们之所以如此做，是想让中国的患者感到宾至如归，使之对医疗工作有最好的认同和合作，并且也诚挚表达了我们对中国建筑菁华的赞赏。」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西式的内部功能曾经受人诟病，但是使用了近百年仍然完好工作的木窗台、门把手、下水道、空调至今仍然运转良好。这些年来北京经历多次数十年不遇甚至百年一遇的大雨，连新建的北京火车站都难以幸免、积水至膝盖，协和的老楼却从来安静干爽，只听得雨打屋檐、流水潺潺，连地下室都未见一处积水，可见排水系统设计之精良。
协和的选址和建筑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基金会不惜工本造就精致的中国式宫殿，与故宫遥遥相对。有一个巧合，1538年，于故宫三大殿之东，曾建有圣济殿，供奉历代名医及御用药饵之所，也就是当时的医学神殿。这座神殿的西侧入口就叫做「协和门」。后来圣济殿被毁，1683年又按照武英殿样式原址重建文华殿。目前文华殿已成为故宫陶瓷馆，供奉的正是中国的名称来源「China」。陶瓷也恰恰是小洛克菲勒二世此生最喜爱的收藏对象，为此不惜向他严苛的老爸-洛克菲勒一世借钱相购。医学和文化的神奇缘分由此可见一斑。
协和医院老建筑房顶的檐兽 *图片来源于http://www.meipian.cn/iwy7t78
协和医院选址位于故宫东侧的东单豫王府—一座美丽的王府，与圣济殿的方向一致。基金会选择的用意是要向中国人表明：「这所建筑象征是，医学院的宗旨与中国的最高理想和愿望并非隔越商参，而是可以与正在发展中的中国文明相互融合。」最终的效果超出了设计者的想象，不仅仅来自各阶层的中国人都能在这种中式宫殿的独特美学魅力里感受到对中国文化的尊重和敬意，更让让工作在这里的中国人都能产生强烈的荣誉感和归属感、求精意识，滋养出著名的协和人文和协和精神。建筑在这里，不仅仅是实用的工具，更是科学、人文和艺术结合的象征，是求真务实的基础，先进科学技术实践的基地，思想碰撞、创新探索的小宇宙，时时刻刻孕育着新的正能量。
毛泽东曾总结：只有运动是永恒的。故宫曾经历过数次浩劫，数度被毁而又重建。协和的前世今生同样经历了岁月洗礼，曾经数次濒临绝境，却又往往涅磐重生，而且越来越壮大。其不灭的原因在于协和人的努力，协和精神的感召力，与中华民族数千年绵延不断的文化同源，更是与亿万中国人追求健康幸福的梦想一致。
回忆协和往昔，群星璀璨，成果丰硕。协和虽然年青，却在起创时已经处于一个独特的时空交汇点：东方与西方，新时代与旧体制，经验传承式中医转变为现代医学科学。在《中国宫殿的西方医学》这本书里，译者吴东总结：「作为东西方文明文明交融孕育的时代精品，协和的故事最终告诉我们，东西方之间未来是敞开的，存在多样的各种可能性，.....，需要在新的基础上构建未来。」故宫代表了辉煌的过去，也见证过中国的固步自封、闭目塞听。协和曾有过坎坷的经历，却有着更广阔的未来。
历史是一面镜子，岂止知兴替。回顾历史，眼观当下，我们可以看到「一带一路」代表的沟通、交流、尊重、互利、眼界、格局、未来等。是啊，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是一个宏伟而系统的伟大工程，涉及到亿万人的幸福和民族未来数百年的福祉，怎么可能局限于空洞的口号和单纯自己埋头苦干？这个社会更需要的是眼光如炬的总设计师以史为鉴、高瞻远瞩，需要建筑师严谨求精、运筹帷幄，更需要建筑者——中国人民的勤奋奉献、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丝绸之路正在复兴，中国正在复兴，中国人要和世界人民一起创造幸福未来。当年协和是受西方国家资助办学的，斗转星移，现在轮到中华民族向外输出福祉，造福世界了，「一带一路」就是最好的证明。
协和梦，以推动中国医学事业发展为己任，目标着眼于中国医学重归世界一流，与先进伟大的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一致。只要中国安定团结，人民万众一心，我们扎根于严谨求实的工作基础，积极向海外学习先进科学文化技术、积蓄力量、着眼广阔的世界，择机攻取医学制高点，那么重回世界之巅，指日可待。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回首协和西门，正值霞光满天，犹如凤飞九天，召唤神龙，我又仿佛看到了那个普通中国工匠雕刻出的龙图腾，看到那双眼圆睁、昂望九天的雄心壮志。国父孙文仿佛在我身后低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参考文献：
1. 《协和医脉》作者王阳
2. 《建筑紫禁城》作者周苏琴
3. 《洛克菲勒自传》作者洛克菲勒
4. 《中国宫殿里的西方医学》作者约翰.奇默尔曼.鲍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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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京协和医院消化内科 赖雅敏 主治医师
审阅：北京协和医院消化内科 赖雅敏 主治医师
编辑：徐长卿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