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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靖童、GenZ与酷文化的变迁

青年志Youthology  · 公众号  ·  · 2024-03-25 10:19

正文

点进这个标题的你,大概率听说过“窦靖童”。

窦靖童第一次刷爆社交媒体,大概是 2023 年的草莓音乐节。疫情结束后的第一个春天,她带着新专辑《春游》站在舞台上,身着格纹复古外套,波西米亚风格的“美拉德”条纹微喇裤,头戴黑色冷帽,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只在两眼之间画了一条银色的线。

压轴时分,聚光灯下,她随着轻松的音乐自在舞动。一入“童门”深似海,底下尖叫一片,她是公认的新“老婆”。告别前两张实验色彩浓厚的迷幻音乐,“想跟更多人产生连接,想做轻松快乐且真诚的音乐”变为她的目标。旋律性更强的第一张中文专辑《春游》就在这样的背景中诞生了。

窦靖童的身上始终带着卧室音乐人的特性:自我掌控、深度参与的独立音乐创作模式、多元融合的音乐风格,不断消融的类型边界,碎片式的表达和另类独立的气质,配以几张氛围感美图,吸引一众Z世代都市艺术亚文化潮流青年不再话下。

她是妥妥的 Z 世代(GenZ)眼里“酷”的代名词。

Z 世代 [1],最具有代表性的标签是“数位原住民”,也是首代从小接触互联网的人。最近一次 GenZ 这个词大火,还是《亢奋》这部美剧火爆全球,作为美利坚青少年群像,新的年轻世代标本。

“GenZ”这个词细品本身也带着全球化语境,国内的主流媒体很少使用这个断代方式,“95 后”“00 后”更常见一点。但在社交媒体上,GenZ 更多时候是一个默认的形容词,用以自嘲和嘲人。譬如,“这太 GenZ 了”,“东亚 GenZ 女”,“GenZ 时刻”等等。


当身边的同龄人聊起窦靖童时,我们发现这两种声音最为普遍——


“谁会不喜欢窦靖童啊!”

“窦靖童到底在酷什么?”


卡卡和我都是 00 后,作为千禧之交出生的两个年轻人,相识于互联网。我们总是在不同场景下,和不同的人聊起窦靖童。卡卡,01 年末生人,天蝎座,主理一档小众亚文化播客「下流青年」,也是窦靖童十年的粉丝,我更愿意称她为我身边一个活的 GenZ 标本。


窦靖童实在是一个太好的切面,话题每到发散激荡之处,我们总惊异地发现,看待它其实折射了不同世代的差异。「Z世代捏」栏目的第一期,我们想从窦靖童出发,去找寻 Z 世代究竟觉得什么是“酷”?以及“酷文化”发生了怎样的变迁。


采访、撰文 | 酒喝了一点点
编辑 | Sharon


窦靖童 © 草莓音乐节


毋庸置疑的酷儿

酒喝了一点点(下称 cc): 在泰国旅行时,我俩在 Tinder 划到了一个酷儿朋友。 Ta 的主页实在太典,几张时髦又随意的照片中夹杂一张与猫的搞怪合照。 齐肩卷发的发尾是蓝色,会涂口红,性别模糊。 因为 ta 是玩乐团的,见面时我们就开始互相推荐独立音乐和小众音乐人。

卡卡: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推荐窦靖童! 我给 ta 看了窦靖童 spotify 的主页,ta 好奇那个从唇到脖子的“虾线”纹身,我向 ta 解释纹身是跟她患兔唇的妹妹有关。 Ta 说,“She is so hot. Yeah she is totally my type!”。 泰国酷儿朋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大笑,属于是推荐到位了! 这就是一种特别 GenZ 的审美。

窦靖童身上的酷儿性,是很难绕开的魅力来源,我们必须承认,这也是我们身边年轻人(尤其是拉拉)很爱她的原因。 有网友开玩笑说,窦靖童这几年的风格变迁,就象征着拉圈的审美变迁。她从早几年那种很帅的短发 T,变成现在这种长发偏女性气质的美 T /美 H。

(但我觉得她当时在巴黎街头抽烟的照片已经够酷了哈。)

窦靖童 ©网络

cc : 她早年好像是在搞朋克、电子音乐,短发、穿铅笔裤,一种为了酷而酷的感觉。 反而出了《春游》这张专辑以后,才看起来有了稳定的内核和想要说的话,变得更自洽更美了。

不管如何,她身上的少年感和酷儿美感一直没有变。

卡卡: 她的酷儿性,就会让人一下子想到《亢奋》,我觉得亢奋就是 Z 世代的《猜火车》,是一个很经典的 GenZ 美学代表。 迷离的音乐,朦胧的光线,无关紧要的剧情叙事,迷茫但有绝对真实沉溺的情绪。

AI都知道!

cc: 我印象中第一个现象级横空出世的 GenZ icon 就是碧梨(Billie Eillish),她刚出道时候用非常宽大的服装包裹身体,染着出挑的蜥蜴绿的发色。 这种非二元的性别气质表达几乎是她的标识。 相比她出道那个样子,诶,她现在怎么也跟窦靖童一样,开始滑向偏女性气质的表达了?

我感觉你也是这样,高中时期更偏向“中性”,被叫“清爽小T”,是因为不想被这些框架给束缚吗?

卡卡: 确实,青少年时期的自己,会更想做一些反叛性别气质的事,长大之后反而更接受自己的女性身份。 我的成长轨迹跟窦靖童的成长轨迹是有点过于贴合了,这可能跟高中时期就关注她有很大关系。 她的态度以及个人风格,都对我的自我身份认同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有一种和她一起成长的感觉。

她就是我自我意识的一种投射,不得不说,是有自恋的成分在啦。她是我心目中更加完美的自己。

cc: 所谓偶像嘛,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碧梨



音乐、视觉与同时代的共振

cc: 窦靖童的音乐和现在很多国内的年轻音乐人也形成了某种颇具时代性的共鸣。 像我们都很喜欢台湾年轻 R&B 音乐人“鹤 The Crane”,年轻亚比很爱的电子音乐人“反返”,还有去年也很火的“LÜCY(露西姑妈)”。

卡卡: 我之前看过一个腾讯出的音乐综艺《青年派计划》,制作团队虽然比较烂,但他们选的人非常具有代表性和多元。 吕彦良、文兆杰、谭聪翀,都是性别气质很流动的男生,但又不是奶油小生,我愿称之为酷儿气质。

另一个我印象很深刻的女生叫沈川绮,她的服装与妆造是全场最华丽的,但都是她自己动手完成的独特视觉体系。怎么说呢,我感觉只有我们这一代人会特别在意这个事情吧,就仅仅是视觉也足够让我们嗨了。

就像《亢奋》,我经常开玩笑说,亢奋就是一个有音乐的 mv,你就把它当成一个 mv 来看。这就是一种氛围,一种美学体验,这个本身就莫名其妙戳中了我。我感觉窦靖童之所以能火,肯定有一大原因是她在互联网上广为流传的 INS 感照片。(笑)

而同时代的 LÜCY,你去听她的歌,很奇思妙想,非常有卧室音乐或者 lofi 音乐的质感。即便她做客语专辑,也更多是利用元素做一些舞动,表达自我。

文兆杰、吕彦良、沈川绮 ©《青年派计划》官博
cc: 你说 Z 世代是更视觉的一代人,我确实发现你几乎不怎么看书和文字,你更喜欢影像的东西。

卡卡: 哦,准确地说是网页,我更习惯浏览屏幕上的内容。 因为我从小就有智能手机,我更能接受网页或者 app 上呈现的信息和内容。 我也很快地接受了电子书,且更喜欢阅读图片和影像。

cc: 你表达自己的方式也是特别视觉的。 我想到温带复调之前的一句乐评, “当下文字语言充满了危险,视觉语言和纯粹的音乐语言相较,成了个人安全性的表达。” 我看到这句话时,还蛮理解,像窦靖童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会倾向于在自我表达的时候采用更视觉的方式。

第一是网生一代习惯了抓人眼球才能得到注意力的设定;第二就是材料的多样性也更方便做视觉的表现;第三就是环境,文字已经不再是他们所擅长的一种语言,也不是曾经训练和喂养他们的东西,而视觉语言更安全。

窦靖童的 INS 感照片




酷、中产小孩与幸运

cc : 之前有北方公园有一篇文章,把《猜火车》和《亢奋》做对比研究,那一代的叛逆青年还是在纠结“如何诚实面对自己的性取向”,但到了 GenZ 就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你看《亢奋》里 Jules 的出场,是很自然的。

Jules ©《亢奋》


我们在大城市里看到的年轻人,也普遍对自己的性别和性取向的探索要更有意识。Ta 们会说“我就是酷儿啊”“我的 pronounce(代称)是 xxx [2]”,这在社交里变成一件很自然的事。

卡卡: 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窦靖童、LÜCY、Claire,她们是更全球化的 Z 世代偶像,换句话说,是世界公民,Z 世代都市中产年轻小孩会更喜欢她们。

©“露西姑妈”微博


cc: 还有就是我们这一代人,自我的性别认同/观念,是否认同女性主义,这些立场都非常前置。 相比于政治、阶级或者其它,这些自我认同在交往中的影响更大。

卡卡: 就像童童母父活跃的时期,他们在创作上还是会有很明显的时代特征,可以说是与当时的大时代相互成就,但童童显然没有背负这些。

说到她的成长环境,有些人到现在都会觉得窦靖童是她妈妈(王菲)的平替甚至模仿品。但在我眼里,她和她妈妈无论从音乐、长相还是性格,都是很不一样的人。

她的妈妈是一个多么张扬自在,在媒体面前可以随意说出“关你什么事儿”“我的烦恼就是太红了”的顶级 Alpha 人。而童的采访,哪怕是青少年叛逆期,她都没有任何非常尖锐的表达。(有少数几次是因为总被媒体 cue 到爸妈,她才选择拒绝回应。)

窦靖童与王菲的反叛叙事也截然不同: 王菲的叛逆,一定程度上来自儿时家庭环境的严厉。当时王菲她妈不同意王菲走唱歌这条路,不让她参加任何文艺活动,每天放学需要按时回家。王菲在作品以及舞台上呈现的特立独行,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童年时代受到压抑的冲突反应。

但窦靖童的家庭基本上没有阻碍她的探索(除了被西北后爸鸡娃到北京四中后应激退学的那一段),王菲给予她一个非常开放自由的空间,她也没有特别需要反叛来获得自我实现的时刻。

王菲和窦 靖童合影


cc: 她是一种没有目的性,也没有框架和结构的一种反叛。 之前的反叛文化多数是有明确的诉求和目的,比如工人阶级反抗资产阶级,或者学生反抗学校体制等等,但到了童童,她想退学,她想搞音乐,没有受到太多主流框架影响。 其中有她 有特权的原因,但环境确实更松弛了。

卡卡: 这就让我们回到了那个很本质的问题,大家为什么喜欢窦靖童? 窦靖童到底酷在哪里

cc: 我发现我不是因为觉得她很酷,所以喜欢她 (姨母笑)。

卡卡: 那我还是有因 为她酷,所以喜欢她的。 我觉得现在酷的内涵更加多元了,不是说一定要反抗才是酷。

cc: 你觉得做 一个松弛自然、幸福的人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是吗?

卡卡: 对,但我并没有说她叛逆,她很明显生长在一个不需要叛逆的家庭。

cc: 但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你说松弛、幸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也很酷,这多大程度上消解了“酷”的定义呢? 如果“酷”没有任何反抗性的话,酷是什么呢?

就像你之前讲到,苏翊鸣和谷爱凌之间,你更喜欢苏。当时你发了朋友圈,引用了 GQ 那期节目里那段话, “家庭、友谊、围绕兴趣构建的社群共同打造了一个乌托邦,所有人都在为他的天性发展创造条件,他的成长几乎没有历经人为的扭曲。” 然后你说,“好吧,除了羡慕就是羡慕”。

卡卡: 的,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时代所带来的幸运儿,有一波人会变成她们这样的幸运儿。

cc: 你讲的就是你自己。

卡卡: 我不是,我没有她们那么幸运。 我虽然生在一个新疆中产家庭,也比较少干预我做决定,但我毕竟成长在相当边缘且教育落后的地区,甚至连麦当劳都没有......我能获 得的资源和童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cc: 但你妈确实是一个相对比较强势,然后你又是比较柔软敏感的人。

卡卡: 对, 如果王菲是一个 ENFP,喜欢和同事一起去打麻将的话,窦靖童就是喜欢在自己的卧室里搞一些自己的合成器的一个 INFP 小女孩。 她的母女关系和我的母女关系也有某种程度上的对照。她大概是拿了 INFP 最幸运的本子,也在之前的内耗和自我反省中不断成长为一个高阶的 INFP-A 型人格的。

cc : INFP 最适合的职业不是当“富二代”吗?(笑)但确实我们身边,尤其是在超一线城市的中产家庭长大的,这种有点热爱亚文化的青年,会成为窦靖童的一个受众群。

卡卡: 我不是超一线哈哈哈,我来自沙漠边缘的小城市。

cc: 你虽然在小城市长大,但初中就有苹果手机,几乎没有经历电视时代,高中就喜欢王未(亚文化圈著名摄影师)了。你的审美和冲浪速度早就达到了那种文化资本,而不是更接近一个边缘地区小孩的审美,更不是县城的。

这种审美就是很城市的,也携带很多特权的。

窦靖童的一切都是很好的基因彩票,有很好的天赋,志向也刚好在这个天赋上。 当她想要做一张专辑的时候,有无数顶尖音乐人会过来帮她。看起来做什么事都非常轻而易举,也没有“我要超过我妈妈”的那种挣扎,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自在而幸福地“玩音乐”,很“飘”。所以我会说她的酷是一种轻盈的酷,而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酷,很多人觉得这不是真正的酷。包括她的酷儿特质,也是一个很容易宣称的东西。就像你一样,很轻易地就可以说,“我是个酷儿”。

卡卡: 我之所以喜欢这样的人,是我把自我投射上去了,希望有一个更松弛自由的环境。每一个人都会希望自己的个性能像她一样成长。

我在成长的路上,因为边缘地区的信息差和各自拧巴自卑,有很多次错过了最想要做的事。我没有窦靖童那么幸运,她想要做音乐,父母就能把她送去很贵的音乐学院。我没有那个条件, 所以我对窦靖童的那种喜欢,是一种代偿,对更包容环境的期待。


cc : 但你这么说, 我就更不会觉得那是“酷”了,我只会觉得那是幸运。 我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向往一种真正的轻盈,我的朋友们拥有的那些。

之前我们去游泳时,我不会仰面漂浮在水上,你就说,“精髓就是要足够松弛,就躺在那个水上”。我发现我做不到。 有一些人在水中换气就是会急促,但仍然学会了游泳,仍然要游到彼岸。但也有一些人就是可以在这个水里轻盈自在地游过去,因为她早就在全世界各种海域里游过泳了。

我就突然意识到,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成为一个松弛的人,都得小心翼翼,偶尔紧张。 当看到背后的这些(关于特权和幸运的)东西,我就会觉得,太轻易的东西不能算作“酷”。

卡卡: 但你不能说,那些长在很开放环境里的人没有付出对理想和热爱的努力。只不过他们不需要奋斗的叙事来证明自己。

cc : 但这种努力的叙事和资源所带来的东西是不值一提的。

我没有说我不喜欢童童,或者想攻击她,但我想说明一种复杂又矛盾的心情。这种所谓的轻松,确实更容易被大家接受。Z 世代,成长在 2000 后经济高速发展的一代人,包括我,都享受着一种朝气蓬勃,一种未来一定会一直好下去的时代情绪。

在疫情之前,我都没有那么理解“草东没有派对”所指代的那种丧文化。而在这几年,所有人都理解了丧文化、抽象文化,很疯的亚文化。

这一代也有最多的独生子女,家庭里的资源聚集给了一个人,生活条件也相对优越。做很多事几乎没有代价的话,溢美与赞颂在我看来就很无处落脚捏~

卡卡: 我承认她们带有某种优越感。但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也在努力,而是她在自知优越的情况下不去强调自己的努力。 窦靖童就会直说自己确实没有吃过什么苦,这样的人(富二代)会看起来更真诚。

cc: 据我所知,很多不太喜欢窦靖童的人,或者对窦靖童无感的人,多数情况下是有阶级潜意识的,哎呀,我们就是阴暗扭曲的老鼠人嘛~

但我要承认,当我在看窦靖童现场视频的时候,看到她沉浸舞台,眼睛亮亮的,映着舞台上的光,没有任何烦恼,有一瞬间我非常羡慕她。怎么会有人有那么干净的灵魂,那么干净的眼睛。她就像是一朵很美很美的花,虽然它必须在温室里长大,但也正是没有吃过苦的人,才能长出来这样的一张脸。你看到这张脸时,莫名的会觉得有一点希望。

©️ up主@Doja随便


卡卡: 总体来说,咱们这代人还是会觉得:不必要的苦也是不用吃的。他们是那种因为热爱所以才努力,不是因为要“熬出头来做人上人”才努力。

像是 Z 世代的运动偶像,比如谷爱凌和苏翊鸣,他们是乐在其中才去滑雪的,游离于主流体育人才培养的体制之外,不承担过多对于“家国”的宏大叙事, 只是一个作为个体身份的我而存在,“我想要,我决定,我选择”。 这就是他们最 Z 世代的自我,Z 世代的自由意志,也是某种程度上他们被年轻人喜欢的原因。

cc : 嗯,个人的,特别个人主义的。

卡卡: 我就是想要做一个更松弛更幸福更自由的人,但同时我也是一个很拧巴很敏感的人,嗯...

谷爱凌和苏翊鸣




感谢互联网的一代

cc : 认识你之后,我才惊觉,你从有网络起,就已经开始各种探索、遨游。我们之前聊核文化的时候,你有讲过一个金句: “核文化的本质就是多元与变,在反复的交叠与更叠中试图拼凑出一个自我。”

卡卡: 近两年亚文化圈子里最流行的核(core)文化 [3] ,很明显是一个网络亚文化,Z 世代才能产生的文化。我觉得我的自我也是拼凑的。


经典核图
cc : 我会想到高嘉丰 [4] 之前说,是 Z 世代的年轻人的网络浏览器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杂烩出了一个他。前阵子,我在听 19 岁的年轻音乐人曾柯淳,他选择 gap 了一年,包揽词曲编曲做了一张《地球三明治》,他的音乐就非常 GenZ,拼贴了很多游戏元素。

卡卡: 确实是网生一代的特质。 分众的时代变化很快,各种元素都会吸引我们的注意。也因为分众,才会看到那么多亚文化的圈层。大家可以不那么关心主流的的声音,只需要构筑一个小小的茧房,在圈层的虫洞世界里能有一个自己的小天地就够了。

cc : 我之前有一个困惑,我发现你好像从来没有困惑过这个点,就是“你从哪里来?”

窦靖童和莫文蔚同台唱《天黑黑》

卡卡: 对,确实从很早之前,我就认可了自己的来处是互联网(笑)。

我接触到的文化和信息、我的自我认同几乎全部来自于互联网所获取的信息与知识,比如说高中时期的酷儿认同,后来女性主义身份的认同。

甚至我对世界所有的幻想都来自于互联网,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成长的那个地方确实太小、太远、太封闭了。如果没有互联网的话,我完全不能生长成现在这个模样。

cc : 所以你就是一代感谢互联网的人。

卡卡: 对,包括我是一个“疆三代”,也存在文化上断代的一个现象。我们是没有什么传统文化可言的,当然也没法融入民族文化之中去,所以“寻找归处”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个特别没意义的事儿。

同时,如果针对窦靖童音乐上的批评,全部归因到是因为她太中产、生活得太幸福了,所以做不出来什么好音乐的话,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cc : 对的,当我们在讲 Z 世代的创作者时,内部也有很大的差异。 我们的本意不是要把 Z 世代划入城市中产小孩,而是我们发现这样的小孩更有资源与可能性去从事文化艺术行业。 偏远地区的很多小孩确实很穷,很难走出一个电影人,玩得起音乐。

当你在说,你的自我是对网络碎片化的一种攫取,这一点在窦靖童的音乐中体现得很明显。在你和泰国酷儿朋友的交流过程里,也是很自然地互相安利世界各地音乐人的作品。

卡卡: 对,我们会收集很多全球化音乐,虽然全球化音乐审美这个形容听起来还是蛮西方中心的,但毕竟全球流行的曲风和音乐人大多数都是西方世界的。就像泰国的流行音乐也很广泛吸收了全球流行音乐的影响。

cc : 聊到这个,我想起一个 90 后的朋友,讲述了她在以北京鼓楼为中心的文化氛围里成长起来的青春期。但我的世界是没有文化中心的,因为我们没有赶上过那个文化资源集中的时代。

卡卡: 是呗,等我上大学到鼓楼的时候,酒吧都倒得差不多了,五道口也早就不是宇宙中心了。所以我经常觉得那些所谓的鼓楼文化、五道口文化与我无关。真的就是与我无关啊,不想听了!

在每一个我经历和生活过的城市,北京、成都、大理,摇滚乐、techno、hipper。那里比我年长一些的朋友都会告诉我,前几年有多么好,他们有多么怀念。面临这种叹息,我偶尔会怨念,但现在更多是木讷,他们口中的“黄金时代”,我感受不到任何鲜活的细节,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错过的时代必然不属于我们,我们甚至没有怀念的权利,只能靠想象。为什么要复古?因为未来还不如对过去的想象。显然,这不是一个适合狂欢的季节。

cc : 我们能赶上的就是大众互联网的发展,然后在各个圈层之中的自嗨式狂欢。

卡卡: 无所谓啊,我们会爬(笑)。这也是我们的发疯文化。



游乐场心态,反抗性与酷的变迁

cc : 在我看《亢奋》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吸毒、喝酒、纹身、做一些刺激性行为才是酷,反而看到的是一种迷茫。就像大家在说,“人生不是轨道而是旷野”,但其实走在旷野上了,然后呢?你仍然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面对一个白茫茫的,完全没有既定标准的一整片平原,你要怎么做选择呢?找到自我会不会更难?

卡卡: 我也同意,因为 Z 世代的酷,它淡化掉了对抗性和激烈的拉扯之后,不再像前辈一样要从对与错中做选择,而是从诸善之中做排序,等于你做什么都是对的,这时候你的选择就变得很重要了。 (来源于席瑞在节目中说的话)

cc : 反映在你身上就是又想做摄影、播客,又想做学术亚逼、文旅规划、乐队经纪人......你想做的事很多,但是你不会有一个明确的野心或者企图,一定要成为这样那样的人,这些都像是你的兴趣爱好。

卡卡: 是的。我经常有一种游乐场心态,觉得姐就是来玩的,人生就是来体验的,但这种体验啊,就很容易沦为一种迷茫。

我去年很喜欢的一部电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电影里的女主角就很 Z 世代(北欧版),无需为房租贷款发愁的她为自己的人生投掷了无数种可能,却也在事业与爱情中反复无常,无法走向所谓的“正轨”。影片中我看到当一个人的人生彻底成为一片原野而非轨道,并不一定会得到精神上的自足,反而会迎来更加开阔的茫然。

©《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我们这代人一出生就遨游在信息的海洋之中,有太多有趣的新鲜的事物会吸引我们的注意,但很快会随着下一个新事物的出现而觉得索然无味。看似在自由探索的我们未必是真的自由,于是只能接受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接受在这个世界中流动地生活。

cc : 似乎在解构的时代做建构是更难的事。把这些框架都拆光了,身边的年轻人反而找不到一个东西可以建构,很虚无。但我感觉身边的 GenZ 也开始不是很在乎“有意义”这件事了,就像窦靖童,她只觉得这个东西有意思。很像去年火的抽象说唱《健将》里面讲的,“有意思比有意义本身更有意义。”

卡卡: 对啊,窦靖童也说过不想要太沉重的表达,她的音乐最首要的功能是治愈,嗯,这也是为什么她后面转向中文专辑。她的受众大部分还是中国人,想要跟他们做更多的连接。(我们INFP是这样的,怡人性较强。)

但我也不认为我们没有反抗性,我们的反抗在以一种非常曲折的方式完成。表现成丧文化、发疯和抽象文化那样,以一种更轻松,更诙谐的方式来打游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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