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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一场手术

知乎日报  · 公众号  · 问答  · 2016-10-04 17:50

正文

题图来源:《倾城之恋》

一个夜晚能发生多精彩的故事?

知友|衣露申


我进医院那天,正好是元旦后的第一天。

那一天,元旦的烟火刚刚放完,空气里还满是万事如意的甜腻喜庆。

我一个人躺在和林先生租的小屋里,恨恨地想,三点,三点要是再不来,就分手!

林先生在差一刻到三点的时候推门进来,一进门就被吓得花容失色。

不怪他,任谁看见自己女朋友顶着一张死人脸瘫在床上,都会是这样。

「我去给你买了内衣……」

「……」

「老婆,你怎么了?」

「……」

「老婆?」

林先生一言不合就要扑上来,我往旁边一躲,痛得差点一掌劈了他。

「快…去…给…我…买…止…痛…药」

我想哭,在一分钟的时间里说出这句,竟花光所有力气。

然而那傻缺摇着我的手,一脸死了大姨妈的悲痛欲绝:「老婆?!老婆?!你说话啊!」

我说你 MB!
 

林先生喂我吃了止痛药,送我去了医院。

在车上,我们就某个问题进行了一次简短而友好的交谈。

「为什么不去医院?」

「……只是小痛……」

「你给你妈说了吗?」

「嗯,她说我就是胃病犯了,去吃两颗胃药就好……」

林先生沉默了两秒:「有我在,不要怕!」

「我怕啥,想当年姐姐吐血三升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喂老林你手按哪儿呢痛痛痛痛痛!」

「还逞强么?」

「……哼……」
 

医生说,我白血球两万多。

医生要求马上手术。

林先生沉思了一分钟,还是没有忍住。

「这个手术……不会死的对吧?」

医生一脸我不想理你的绝望。

林先生买来拖鞋和毛巾,蹲下身替我换鞋,靴子脱下来,握着脚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我这个方向看去,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头,耷拉着一动不动。

我用脚尖轻轻踢他下巴,也不敢叫他抬头。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他的声音才闷闷传来。

「老婆,你一定要好好的。」

护士带我进去,我蹦下床,踢踢踏踏跳着进的手术室,假装自己生机勃勃,甚至还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林先生很迷信。不和我分吃一个梨,不给我买伞,平安夜因为吃到坏苹果而失眠。

当初我们租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到附近庙里上了两柱香,他说这叫拜地头,任凭我翻二十个白眼,也拿他无可奈何。

所以我一冲他挥手就知道坏了,赶紧又给补上一句「等着我」,逃命似地往手术室里冲。

边儿上护士小姐捂着嘴直乐,说是从没见过动刀子这么积极的,又感慨男朋友真心疼你,看得人都嫉妒了。

眼看门关上了,我才后知后觉地觉得难受。

离开他两分钟,心就酸得跟刚从新鲜柠檬水里捞出来一样。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不喜欢,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人天生就是来克我的。

那天的手术我八点半进去,凌晨一点出来。

四个半小时里,他两次要求打电话询问手术情况、三次想换消毒服冲进来、五次企图化妆成护士小姐偷梁换柱。

好在医院制度严谨、保安人员火眼金睛,及时阻止了他的异装癖。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世界感谢有你。敬爱的安保人员。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也能做得这样惊心动魄。

这些我都不知道。我睡得香甜,一梦回到小时候,有陌生人送巧克力给我,后来知道是我母亲的姘头。五岁时已经不敢和她一起逛街,怕有人冲出来揪着头发骂她小三滚粗。

做完手术我是被痛醒的。

醒来时腹部插了一根管子,血红色的脓水哗啦哗啦欢快地流。


头顶的天花板一片壮阔的白色,眼前是一台饮水机和一张看上去就冰凉凉的椅子,身下是医院印着粉色碎花的床单。

我躺在一池光亮里,一扭头就看见了他,右手支撑着头睡着了,胡子拉碴地颓废着。

我有些难过,伸手去摸他干得起壳的嘴角。

「老公……我……啊!卧槽!疼!」

他睁开眼,一时不知道应该先愤怒我乱动还是先心疼,愣住了。

我想那时候他的内心 os 大概是,妈的!智障!
 

听护士说,我是急性坏疽性阑尾炎,手术做了四个半小时,谁都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严重。

听护士说,我再晚来几天,估计就没人敢做这个手术了。

听护士说,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救了我一命。

听护士说,手术后我高烧不退,林先生只好一边哭,一边拿酒精给我擦腋下擦额头。

嗯,做完手术的我,是这样的。


林先生说,当时他的确是有几分心疼的,但也就是两三分而已。皆因当时的我一脸虚弱,看起来终于没有了平日的剽悍魁梧。

我不信。

因为护士说,林先生哭得可带劲儿了。

太丢人了。
 

肚子插着管子,只能在床上便便。

下了夜班又送我来医院,一连三天没睡觉的林先生很苦恼。

便不出来,嘘嘘也不行。

林先生嘘得腮帮子疼,我躺在病床上朝他笑。

「少年嘘得不错哦,再来一个!」

林先生处心积虑要让我便便。他决定唱歌。

林先生一进 ktv,就是一只活的生化武器。

林先生开始唱了,从滚滚长江东逝水唱到小小少年很少烦恼。还说这是他们八零后的歌,我们这些九零后,不懂。

我想他一定是趁着我生病,提前回家把搓衣板和键盘藏好了,才会如此蜜汁自信。

总之我终于还是便便了。

真正意义上的,笑尿。


夜班后三天没有合眼,为嘘嘘精疲力尽,坐在椅子上秒睡的林先生。
 

白家好友徐太太,为白家七妹宝络做媒,介绍南洋华侨范柳原。范先生阴差阳错,钟情六小姐白流苏,耍了个小聪明,邀她前去香港。

范先生左边一个姑娘,右边一个姑娘,哪个都舍不得放,哪个都舍不得定下;白流苏至渴望出净一口恶气,虽不平却无计,无不怅然——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野火花烧上身来,她不情不愿地回了香港,若不是香港之争,他们可能真的就这样过了。

轰炸到来时,他们躲在浅水湾饭店,每餐只有两块苏打饼干,或是两块方糖,奄奄一息。在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太阳悠悠地移过山头,范柳原对流苏说:「现在你该相信了吧,『生死阔挈』,我们自己那里做得了主?轰炸的时候,一个不巧……」

爱情里,有一种困境效应,大概是说,经历过困境的两人感情也会越发深厚牢固。

正如当初我醒来时,你坐在旁边将醒未醒,一脸的胡子拉碴,我却心疼到无以复加。

林先生,谢谢你。

无以为报。余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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