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后,杀手抽完那根烟,开始说他最讨厌在火车上动手。火车上动静大,哐哧哐哧,厕所杀人固然没多少动静,开门关门,却也很难听清外面有没有吃瓜群众。
比如这一次,杀手一开门,就发现我站在对面。
我啧啧点头,说这都是缘分呐,缘,妙不可言。
杀手笑了,靠在洗漱台上,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时候还能跟我插科打诨?
我说我就一小写手,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碰见你不得不装一下。这就跟写东西一个道理,你对我产生兴趣,才会想继续看下去,才会减少杀我的冲动。但是为了让你保持兴趣,我就是再害怕,也得把人设和文风装下去,这就很操蛋了,你懂不懂?
杀手看了看我的裆下,说懂,你都尿了我能不懂吗?
我板起脸来,严肃指责道:“这怎么能是尿了呢,尿了符合本人的人设吗?本人这是高潮了,看到你,看到杀人,很兴奋,兴奋你懂不懂?”
杀手失笑说,你还真是敬业,入戏很深呐。
我叹了口气,说还不一样是跪着要饭的,想出头千难万难,不是生死攸关,哪有这种功夫?
其实有钱的话,谁愿意乘火车,还是硬座,十几个小时,不是身家几个亿的阔少为了把妹,估计就只剩下本人这种穷逼了。
当然,现在又多了一种人,尾随身家几个亿的阔少的职业杀手。
我也是从杀手嘴里,才知道世上真的有人这么闲,为了把妹屁颠屁颠来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有那工夫直接买条火车不好吗?
杀手说,火车也能买吗?
我说从北京到扬州,有一条长者号你听过没有?
杀手默了一下,说年轻人,月白风清,不要膜得这么暴力。
或许是因为有了共同话题,或许是因为年纪都不大,又或者本人这个人设卖的很好,无意间收获到忠实读者,半个小时后,杀手开始跟我聊人生,聊理想。
杀手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得猜,猜不准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所以我说你是不是其实不想杀人,每次杀完人都特有负罪感,恨不得立马再救一个人,成就这个零和世界的圆满性?
杀手看智障一样看着我。
我从他眼神里读到了杀气,我觉得很累,说大哥,咱们别猜来猜去了,你哪里心情不好直说行不行,我坐在电脑前就得猜读者喜欢什么,现在刀架在脖子上我还得猜,烦不烦?
杀手开始给我讲述他的职业生涯。
故事其实很无聊,大概就是个落魄的孤儿四处找活,无意中接触了杀手的行当,并在业内大佬的带领下进入公司,逐步发展成为独立结单的高手。
我说,你都是高手了,怎么还心情不好?
杀手又摸出一根烟,火光明灭,窗外飞速逝去的草木就像是此人逝去的光阴。
此人说,我曾经也是个有追求的杀手。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愿意去当一个行走在雨夜的勾魂者,拿着小提琴,捧着一坛花,在亡者的尸身上花瓣飘零,而他就站在一旁静静拉着小提琴。
死亡,庄重而肃穆。
杀手,神圣而悲怆。
这些都是业内的传说,每个顶尖的大佬,都会有自己的特色,比如有个代号叫荆轲的杀手,杀人一定在有风的傍晚,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一枪爆头。
杀手说,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只能用鱼线杀人,还沾得满身是血,离我最初的职业规划何止十万八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能杀死目标,无论什么手段我都会去用,只有杀死目标,我才有资格活下去,才有工资,才有下一笔单子。
回首前尘远,离时人已淡。杀手说,他还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姑娘家里嫌他工作不稳定,时而有钱时而没钱,给的压力太大,就在三天前,刚刚分手。
杀手看着我,说你觉得我这辈子,还有希望成为业内顶尖的大佬吗?
这个问题很艰深,很难回答,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