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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忆 | 故乡的中国式变迁

社会科学报  · 公众号  ·  · 2019-10-23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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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载于《社会科学报》2013年08月01日期。


中国社会百年大变,处处、人人都留下变迁的印记。近年与故乡接触较多,心弦一再被触动:这不就是中国变迁的侧影吗?



原文 : 《故乡的中国式变迁》

作者 | 中山大学  袁伟时

图片 | 网络




永远的记忆



离乡别井65年了。家乡不但给了我永世不变的乡音,也留下一些无法磨灭的记忆。

我1931年末来到世间。按照当时的称谓,出生地是广东省兴梅专区兴宁县罗岗区。那时,汕头和周边各县大部分被日军占领,兴宁成了粤东的政治经济中心。兴梅专员公署设在这里,管辖兴宁、梅县、平远、蕉岭、五华等县。经济畸形繁荣,与韶关和江西来往频繁,纸醉金迷,商业很发达;纺织和酿酒、造纸、制笔墨等手工业也颇为兴盛。它又是军事中心,抵抗日本侵略者的闽粤赣边区司令部就设在兴宁县城郊神光山下。新中国成立后,政治挂帅,兴宁和梅县的地位倒过来了。叶帅的故乡是梅县,梅县就跑到前面去了。即使在梅县,原来公认梅州中学比东山中学办得好,但东中是叶帅的母校,各方大力扶持,自然把梅中抛在后面。地区招牌变换几次,现在叫梅州市,兴宁归其管辖。兴宁长期叫县,几年前也改称市。罗岗则过去叫区,现在叫镇。政治变幻改不了百姓的习惯,依然称为兴宁罗岗。



罗岗是兴宁北部的山区,隔几十里地,就是江西南边的寻乌。

以我家所在的蕉坑村来说,它在区政府所在地罗岗圩旁边,但开门见山,举目是山。山,永远是那么翠绿。笔直高大的杉树,无边无际的松涛,漫山遍野的鲁箕,还有一片一片的油茶、柚子和杜鹃。坐在家里就能听到雉鸡飞鸣;要是正在念高中的蕉村叔在家,往往立即拿起猎枪赶去,我则跟在后面去捡猎物。从大人口中常常听见哪里有老虎、豹子露面;后生们不时上山打野猪、黄?,常常可以吃到他们的战利品。有一年我还看过一帮人在罗岗圩尾河旁?老虎,腥味四溢,而人们久久不愿离去,围观这难得一见的盛事。家乡人相信戴上项圈,鬼神摄不走孩子的灵魂。我小时候有一个银项圈,上面挂着各有寓意的小物件,其中就有一颗虎牙。



这些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意味着什么?山林茂密!蕉坑村有一个地方叫崩岗湾里,显然是山体滑坡的遗痕,我记事时,那里已长满密密麻麻高大的松树、杉树,遍地鲁箕。各间围龙屋或四角楼后面肯定有一片或大或小的风水林。动风水树,神人共愤,没有人敢轻易尝试。

最迷人的是水!弯弯曲曲的罗岗河,一二十米的河面,两岸是连绵的翠竹、芦苇和赤孽花。水车、水碓、陂头点缀其间。蕉坑村前面的罗岗河有两条水陂(水坝),最大的是柳树陂。水陂是用松树为骨干,再用鲁箕草和砂石塞住空隙。松树不怕水,越浸越硬,这样的水坝容易修筑,却不易冲垮。陂头上弯弯曲曲的河道既宽又深,实际是颇具规模的水库。附近的农田因此可以自流灌溉,收成很稳定。只有大旱年景,才用得着脚踏或手摇的水车。陂头的小瀑布下是小水潭,夏天放学后,孩子们都到那边去玩水,一片欢声笑语。

白天,不时有木排、竹排越过陂头,顺流直下,可以到达兴宁县城。罗岗圩屹立在河边,一边是街道,另一边是竖满杉树、绿竹的约十间做竹木生意的树园。每间周边是木片钉出来的樊篱,与河边的柳树相映成趣。

粗壮的麻石嵌出来的坝尾桥,有个突出的桥墩,我喜爱坐在那里发呆,仰望蓝天远山,俯观清流激浪。去白水寨外婆家,或者学校带我们到雷公岬远足,都可以看到飞流直下的瀑布。此外,去深不见底的柳树陂钓鱼,运气好可以钓到一斤左右的大鱼;有时背着小鱼篓跟着蕉村叔去河里打渔,背回来一两斤鱼并非难事。



1991年,阔别44年后第一次回乡,蕉坑村一带的罗岗河成了小溪,罗岗圩旁边的河面漂浮着各色垃圾,几乎成为臭水沟!长排岗上的杉树只有碗口大小。处处都记下历史的深沉和艰辛。

什么时候柳树陂消失,罗岗河成了小溪?集体化后几经折腾,各地林木遭殃,水流慢慢减少,木排、竹排消失。20世纪70年代农业学大寨,官员提出要“去弯取直”,增加耕地,改善灌溉。用心良好,辛劳苦干,增加了十多亩耕地,但改变了原有生态,罗岗河成了一条小溪,估计几十年内都无法恢复原来的宽广、幽美的状态了。不能怪那些组织“会战”的农村干部,在计划经济笼罩下,他们肩负保障农民生活的重任,当时高官尚且不知环境保护为何物,何况日夜奋战在基层的干部!他们真心相信集体化――公社化――学大寨是康庄大道,有谁知道后果如此严重!

至于长排岗上的树木,二十多年来,我多次回乡看到,总是那么稀疏,好像永远长不大。我好奇地询问,承亲友们告知:尽管山地的产权划分到户了,但每户只有一亩左右,那棵树长到差不多了,老是被人偷去,大家就懒得经营了。记得“文革”期间在干校,我奉命帮助周边生产队,也累见好端端的树,没几天准被人斩掉,只剩下树根。集体财产,不要白不要,不是你偷就是我斩!没想到几十年后,流风余韵依然难于消除。





在农耕时代徘徊



20世纪上半叶,美好的自然环境,没有带给罗岗人富裕的生活。

经济仍然停留在农耕时代。农历2、5、8圩日,周围几十里的乡民挑着各种各样的产品来赴圩,满街都是人。

乡民的产品和千年前没有什么差别:猪、牛、鸡、鸭、糕点、米粉、凉粉、竹木器具、各种粮食,还有松香,等等。

唯一算得上现代工业的,是远房堂兄袁伟良办的发电兼碾米的工厂。走近罗岗圩就能听到机器的响声。后来,家父俊森也在圩尾办了一间同样的厂。货物主要靠肩挑和独轮手推车(鸡公车)。人到哪里都靠两只脚。善述围号称富裕,十几家人只有两辆自行车。绝大部分村庄则根本没有。坐轿的也一年难见一回。除了猪要两个人扛,柴、粮食、竹子、木材……都靠肩挑。逢圩日,公路上连绵不断的是人肩上绑成的三角架的竹子或杉树。平日,头上绑着水布,肩挑盐箩的江西老?,十来人一队排成单行,步伐明快、整齐,北上罗浮回赣南。汽车主要用于货运,没有专门的客车,货车司机后面有一列“二隔”可以挤上四五个人。公路已经通到罗浮,但到那里的汽车很少。汽车主要往县城方向开,由于路段垄断,罗岗的车通常开到合水,再转车到龙田或兴宁县城。家父就办了一家汽车运输公司,有三四部货车行走罗岗一合水线。

在熙熙攘攘的店面中,困苦随处可见。那时家父在街上开了一间南华号杂货铺,卖油盐米醋糕点之类。经常有农民拿着几个铜板,来买一勺即1%升米!当时量米筒最小的是合(十分之一升),伙计只能随手拿一把米放入一个圆锥形的纸角中给他。站在旁边的我,内心为之一缩;这一勺米,煮粥也是很稀啊!他们显然以吃番薯等杂粮为主,白粥、米饭难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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