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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港合作20年风雨路:归属、迷茫、差异与困境

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 公众号  ·  · 2017-07-01 10:00

正文


今天是香港回归二十年纪念日。

这是不平凡的二十年,同时也不平静。1997年,香港GDP一度占到全国的近四分之一;到了2016年,只占全国GDP的2.77%。1997年,中国GDP排名世界第七,大约是排名第一的美国的十分之一;到了2016年,中国GDP排名世界第二,接近排名第一的美国的三分之二。在这个巨大的变局中,如何适应变化、找准定位,成为香港需要面对的一个巨大课题,甚至是难题。

回望香港回归的二十年,既有骄傲与成就,也有反思与忧虑。如今往前看,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香港和内地之间更深度的大融合。站到高处,放宽心态,突破政治壁垒和信任障碍,实现两岸三地乃至四地间的优势互补,让彼此间产生积极的化学反应,这是符合每一个中国人的利益乃至造福全球的正确选项。



香港维多利亚海湾。摄影|《中国新闻周刊》记者 洪少葵


香港回归20年:

“超级联系人”的角色变迁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闵杰

本文首发于2017年6月29日总第810期《中国新闻周刊》

香港永和实业公司董事长林健锋记得很清楚,1997年6月30日那天,香港大雨。

再过十几个小时,港英政府即将退出这片掌管了156年的土地,历史将被改写。

太平绅士林健锋连续赶场了几个活动之后,衣服全被雨水打湿。时间很紧,他完全没有时间回家换一身干衣,就直接去了政权交接仪式的现场。

“浑身湿漉漉的,很难受。”回忆当时的情形,林健锋皱了皱眉头。不过,这个尴尬的小花絮,没有减少他亲眼见证那个宏大历史时刻的骄傲。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英国国旗降下、中国国旗升起的那一刻,很激动,“这么多年都一直忘不了”。

20年后,作为商界代表,林健锋已是香港立法会议员。采访的这天上午,他刚和香港特首梁振英就粤港澳大湾区交换了意见。

“我跟他说,我们在珠三角发展有三十多年了,CEPA(《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  签订也有十多年了,但中央给香港的很多政策,到现在还用不了,这是最大的问题。”林健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香港融入内地发展,“大门开了、小门没开”的问题还很普遍。


则泰,不交则否

在香港商界,林健锋是知名的玩具企业先驱,代表了上一代香港实业家的典型成功路径。他上世纪70年代留学美国,但最终选择回到香港继承家业。

1979年,嗅觉敏锐的林健锋已经嗅到了对岸变革的气息,在大多数人还在观望犹疑的时候,果断来到广东东莞投资办厂,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港商。

香港经济在上世纪70年代凭借其轻工业的蓬勃发展而起飞。到了80年代,香港的本土加工制造业因成本上升而开始外迁,由于地缘和文化原因,珠三角最早成为香港工厂的落脚地。

从上世纪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出于种种原因,在广东出现过几次逃港大潮。2014年热播的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中,就揭开了这段尘封多年的“大逃港”的冰山一角。1977年11月,复出后的邓小平将视察的第一站选在了广东。当广东省主要领导向邓小平汇报情况时,“逃港”是重要内容之一。在听完汇报后邓小平表示:“逃港,主要是生活不好,差距太大。”

“逃港”的屡禁不绝,开始让最高决策者下定决心,对逃港者光靠“堵截”没有用,要用“导”的办法,发展经济,搞改革开放。1980年,经济特区在“逃港”最严重的深圳市率先建立。

移民到香港的广东人,在香港站住脚,第一个念头就是“衣锦还乡”,回老家办厂。

正是凭借着这些香港亲戚的穿针引线,把大量“三来一补”型企业引进深圳、东莞的土地上,形成了后来珠三角著名的“前店后厂”,即“香港接单,广东制造”的产业模式。

这是一段两地合作的蜜月期,很多港资的玩具、鞋、纺织品等“两头在外”的企业,都将制造工厂设在了深圳和东莞。 不少港商回忆,那时候,从香港到东莞要5个钟头,路非常不好走,但来投资的港商依然源源不断 ,因为市场订单多,利润空间大,不少行业毛利润有35%,竞争对手也不多。

这一时期到底有多少港商到内地建厂,已经很难详细考证。可以作为参照的是,直到2002年,“前店后厂”模式已经开始式微之后,香港工业总会与香港工业大学的联合调查发现, 香港本土10万家贸易公司,仍然有6万家在珠三角投资设厂,雇用工人达1000万人以上。

“上世纪80年代深港合作是很有效率的,原因是利用两地经济发展的落差,很好地找到了双方的合作模式,优势组合,特别适合制造业。” 深圳市委党校副校长谭刚长期专注于区域经济和深港合作问题研究,他将深港之间的合作模式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从特区成立持续到香港回归之前,最大特征是政府没有太多推动,以民间方式和企业方式进行,合作重点集中在“三来一补”制造业,香港制造业向内地转移,深圳就地建立加工贸易生产体系。“ 这个阶段是深圳学习香港,通过自己的改革开放追赶香港 ,进程特别明显。”

香港自身也在上世纪经历了几次快速转型。一般认为,自1841年开埠至今,香港共经历了三次大的产业转型。第一次转型从19世纪50年代初开始,使香港从一个渔村逐渐发展成为重要的贸易城市。第二次是从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初,由以转口贸易为主的自由港转变成以产品出口为主的自由港。80年代初最高峰时,香港制造业曾占香港GDP的23%,雇用工人曾占香港劳动人口的41%。第三次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香港制造商纷纷北上,将工厂分批调迁至内地,与此同时,香港开始朝国际金融中心大步迈进。

这一时期,背靠中国这个高速发展的巨大经济体,作为唯一的“管道”城市,香港金融业开始大规模崛起。资本市场空前繁荣,人口急剧膨胀,商业发达。 1 994年,香港人均GDP22497美元,位居亚洲之首,是全世界吞吐量最大的货柜港口,也是全世界第三繁忙的空运港。香港成为世界三大金融中心和世界四大黄金贸易中心之一,经济自由度和竞争力排名全球第一。

“97回归前后,粤港两地合作出现了一系列变化。”谭刚分析,原先80年代成功的合作模式,需要往前推进,突出表现在民间合作已经走到了尽头,需要政府出面做一些必要的工作,比如两地人员和货物往来频繁,要求更高效的边检、海关查验和通关模式。更急迫的是,伴随着制造业来到深圳,香港的服务业,尤其是金融和物流,需要就近落地为香港企业提供服务。但在这个阶段,很多服务业领域没有中央的授权开放,一直关闭。“两地合作进入相对停滞阶段,没有新的东西,一直在吃老本。”谭刚说。

在谭刚看来,两地合作原地踏步,跟深圳自身面临转型困境也有关系。

2002年11月,一篇长达1.8万字的文章《深圳,你被谁抛弃》在网上引发举国热议。

28岁的作者呙中校在文章中深入剖析了当时深圳面临的种种问题,尤其是“特区困境”:“在中国加入WTO的背景下,经济特区正在越来越失去其特殊性。尽管每一个经济特区都不愿意放弃其特殊性,但它们仍然不能不接受一个越来越明显的现实:经济特区在中国的历史使命已经完结……在对外与对内开放的双重压力之下,经济特区的存在已经丧失了重要的政策基础,窗口作用显著下降的深圳难以再享有特殊政策和照顾,来担负改革试验田的重任。”

而且对比上海的高速发展,深圳也“满腹牢骚”,自上世纪90年代中央决定开发浦东以来,深圳“似乎觉得上海在发展上总能得到政策上的照顾和扶持,而作为特区的深圳却被忽视甚至被限制”。

“深圳那个时候比较迷茫。” 谭刚坦言,深圳一直希望能争取到“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的牌子,但始终没有拿到。

另一方面,香港对这个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弟”也充满戒备之心。呙中校在文章中说,“长期以来香港一直对深圳警惕心有余,而合作力不足。例如当年香港要搞创业板,深圳方面提出可以把香港的创业板设在深圳,以节约资源,合作发展,但是香港方面不置可否。其他如24小时通关问题、西部大通道等问题也是如此。”

深圳正在经历迷茫期,而香港同样经历着回归之后最艰难的五年。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爆发,一年时间内,股市下跌1万多点,市值蒸发2万多亿港币,很多普通市民也损失惨重。而在回归前持续数年的移民潮,也打击了香港的信心。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到回归前,香港有70万人移民,几乎所有移民都是中产阶级,带走了5000多亿资金。整个城市的投资、消费和信心开始出现摇摆。1997年,香港房价高达每平方米9万港币,到2002年,房价腰斩一半还多,每平方米只有3万港币。

“因为香港的竞争力也在下降,经济持续不振,如果不与深圳扩大合作则其优势将丧失殆尽。”呙中校在2002年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香港正在经历危机。而2003年的SARS带给香港第三次重大冲击,GDP下跌了1.4%,使本已艰难的经济雪上加霜。

跌入谷底的香港,只能重新把救市的目光投向内地这个庞大的市场。正如呙中校所言,“香港与深圳,交则泰,不交则否。”

CEPA
签署是香港经济上的回归

2003年签订的《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以下简称CEPA),是香港融入内地的一个转折点。

时任香港财政司司长的梁锦松,是代表香港签字的人。他被第一任特首董建华任命为财政司司长,从2001年5月至2003年7月,满打满算只有两年多时间。不过,在这两年中,梁锦松成为CEPA的重要推手。

CEPA文本共二十三条,包括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贸易便利化三方面,即:从2004年1月1日起, 273个内地税目涵盖的香港产品(涉及食品、药品、纺织品、电子产品等),符合原产地规则进入内地时,可享受零关税优惠;对香港扩大服务贸易市场准入,涉及的行业包括诸如管理咨询服务、会展服务、广告服务、会计服务、建筑及房地产、医疗及牙医、分销服务、物流等部门;关于投资便利,规定内地将在通关及电子商务等七个领域简化手续,以便香港资金更加自由地进入内地。

“CEPA是香港重新踏上经济复苏之路的重要一环。” 2017年6月,早已经告别政坛多年的梁锦松在香港南丰集团的办公室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回忆,CEPA不但巩固香港作为国际金融和商贸中心的地位,也使世界各地的投资者认识到,香港享有独特的优势,将成为开拓内地庞大市场,尤其是发掘内地巨大市场潜力的最好台阶。

在“一国两制”框架下,CEPA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制度安排。最大的特别之处在于,这是香港特别行政区作为一个独立的关税区与中央政府签署的,既符合WTO规则,又符合“一国两制”的方针,可逐步减少和消除两地经贸交流中的制度性障碍。

“1997年是香港政治上的回归,CEPA协议签署是香港经济上的回归。”如今身为南丰集团董事长兼行政总裁的梁锦松对《中国新闻周刊》如此总结CEPA的价值。

CEPA从2004年开始实施,此后几乎每年都签订一个补充协议。直到2013年,签订了10份补充协议,由最初涵盖273个香港原产地货品及18个服务业领域,扩展到1770多种香港原产地货品和48个服务业领域。

CEPA给困顿中的香港经济带来了活水,在2004年至2011年的8年间,香港地区GDP年均增长5%,是同期其他发达经济体平均值的近两倍。

尤其是2003年内地自由行的放开,自由行城市从最初的广东省内城市,开放到全国49个城市,极大地刺激了香港的零售服务业。从2003年至2013年,香港的零售额每年保持20%以上的增长,十年间翻了一番。

在香港一国两制研究中心研究总监方舟看来,放开自由行对香港意义重大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香港受到非常大的冲击。但到了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香港受到冲击就小了很多,香港经济只是走低了两个季度,又开始恢复正常,失业率几乎没有显著变化。”

“到2015年,内地服务贸易对香港几乎全部开放,大门几乎全打开了。问题是,很多具体东西没有落地细则,小门还没开。”谭刚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突出问题是,香港的高端服务业,怎么认证,怎么在内地落地和兑现,还没有清楚的细则。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郭万达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举了一个亲历过的例子,“香港理工大学说要来深圳产业化,没问题,CEPA已经放开了。 但过来之后注册碰到问题,注册国有企业?好像并不是。注册事业单位?好像也不是。到工商局注册公司?但他们觉得自己也不是个营利机构。 在香港,无论营利还是非营利机构,都是经过同一个注册流程,再来界定营利还是非营利。但到了深圳这边,就注册不了。”

在郭万达看来,CEPA是根据WTO框架来定的,而所谓“大门开了,小门没开”,根源在于两地体制不对接和法律不对接。“这是制度壁垒的问题,和内地改革一样,存在法规滞后,改革不到位。”

“很多行业准入是不同部门在管,每个部门又有很多各自的条例和规则,但从香港角度看,尽管行业准入放开了,但实际上还是进不去这个市场。” 香港一国两制研究中心总研究主任方舟对《中国新闻周刊》 坦言,过去几年也做了不少努力,但问题还是普遍存在,“我个人建议,能不能中央给广东省授权,把香港的专业服务准入的审批权交给广东省,把事权从部委下放。”

港珠澳大桥。图|CFP

制图|叶雪鸣(点击可放大)


要重新打基础

度过迷茫期的深圳和香港,开始不约而同地希望加强双城融合。谭刚回忆,在2006年前后,深圳和香港的不同机构都各自独立地提到了要建设“港深大都会”。

“当时的香港特首曾荫权提出,香港要和深圳建立更紧密合作伙伴关系,共建世界大都会,感觉特别重视深圳。而当时的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到任后,特别重视和香港的关系,推动粤港合作。”在谭刚看来,这是粤港合作的第三个阶段,在前一阶段的低迷之后,开始找到了一点兴奋点,也签订了很多协议成果。

这个阶段,两地官方层面的合作也开始进入制度化阶段,搭建了很多平台。

“从广东省来说,最初和香港没有直接沟通的渠道,后来经过向中央争取,建立了 粤港联席会议 的机制,有了这个制度安排,让广东和香港可以直接谈。”方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作为两地合作的重要平台,早在1998年,粤港合作联席会议(下称“联席会议”)已经成立,由广东省及香港特区政府高层组成,旨在全面加强粤港两地多方面的合作,改善两地经济、贸易、基建等方面事务的协调关系。南沙发展计划、泛珠三角区域合作、港珠澳大桥建设等经贸、金融及基建方面的合作规划,都是联席会议的重要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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