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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客为什么选择比特币?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5-15 18:47

正文

WannaCry勒索病毒席卷全球,国内多所高校和部分企事业单位系统也同样中招。勒索病毒使用比特币作为支付手段,让比特币再次走上风口浪尖。黑客为什么选择比特币?本文或许可以给你一些答案。

作为目前全世界最大的比特币产出国,中国的比特币大多数产生在四川西部、新疆、内蒙、西藏等地区最偏远荒芜的地方。按照目前比特币网络的计算规模,全世界比特币生产的耗电量已经达到 28 亿度每年,相当于 2016 年西藏全省全年用电量的一半。但这个数字并不准确,因为比特币网络的计算规模还在持续猛涨。

皮件厂和数字货币


27岁的创业者毛世行拥有至少两个办公场地,北京中关村和贵阳南明区郊外的某废弃皮具厂。他是中国最早、规模长期占据世界前三的比特币“矿池”创始人,他的财富更多发生在废弃皮具厂,而非中关村。

毛世行在皮具厂租了两间闲置库房,用几十个货架安放了超过1000个电脑主板,粗糙地搭载着电源、散热器、5到6片高端显卡。这是一个典型的数字货币“矿场”,里面的机器日夜不停,全年无休地保持运转,每天耗电9000多度,生成100个左右的以太币,价值超过8000元人民币,全天开着扇叶长达半米的排风扇轰隆隆扇热。

“矿场”上共4名员工,他们通常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工作,如果有人问起,只能说“修电脑的”,或者开玩笑说:“见过那种群发诈骗吗?我们就是做这个的。”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以太币太陌生,连数字货币里最广为人知的比特币同样让人云山雾罩。很少有人知道,在今天的中国,绝大部分数字货币都是内蒙古、新疆、四川西部等人烟稀少的地方生产出来的。

毛世行是中国最早了解比特币的探索者之一,有传闻称他拥有的比特币数量达到5位数,但他对自己的财富不置一词。他更愿意把自己称为比特币爱好者,或者,信徒。

2008 年,一个叫中本聪的网络 ID 设计了一种新的点对点网络,不需要中心服务器,全网数据都被打包成块,顺次相连,形成一个链状网络。这个网络里,历史数据不可删除或更改,所有客户端平等的信息知情权。这种网络技术后来被称为区块链。

基于这种技术,中本聪参照黄金的出产和交易构想出了比特币。在比特币网络里,任何人都可以打包单位时间内的数据,加入总链,形成财富记录。打包数据人会得到一定数量的比特币作为回报,这就是比特币产生的过程,这一过程被称为“挖矿”,挖矿产生的比特币可以用于交易。

所有人都可以参与一轮一轮的“挖矿”,但每一轮挖矿只会奖励一个矿工。奖励的标准是要求矿工寻找一个随机数,根据比特币采用的算法,寻找随机数的过程,如同掷骰子,当加入游戏的人越多,找到随机数的难度越大。可以想象成需要用 1 亿个骰子,扔出 1 亿零 5的总值。因此,要想找到这个随机数,只能不断加大计算机在单位时间内的计算能力,这个计算能力被称为“算力”。

根据中本聪最初的设计,比特币的总量为2100万枚,第一个四年产出1050万枚。此后,每四年减半,直到2140年,最后一个比特币被挖出。因此,直到今天,除了在交易市场上购买比特币,挖矿仍然是得到比特币最直接的方式。

IT男的货币试验


比特币网络的第一个区块于2009年1月4日被中本聪挖出,此后漫长的一年多时间里,只有个位数的程序员,在各自的电脑上生产新的比特币。

毛世行痴迷于比特币,是因为其精妙的技术设计和数学逻辑。这个世界里,没有中央机构,每一笔交易都不可抹去,全网可见。长达256位的密码是获得自己比特币的唯一凭证,如果这个密码丢失,财富就无法找回。这是一个纯数学的世界,只有数字和计算能力,没有人格和中央机构,显得平等透明。

很难确定,中本聪一开始是否就有意让比特币与现行的金融体系形成参照。在比特币社区的一则留言中,中本聪曾说:“比特币方便的是这样一些人:没有信用卡或不想使用信用卡,不希望被伴侣发现账单,不想在色情网站上暴露信息,讨厌定期计费。”它看起来更像是为技术宅人提供的一个存私房钱、进行秘密消费的把戏手法。

比特币第一次与现实的金融社区产生交集是在2010年12月5日,维基解密事件爆发,比特币社区呼吁维基解密接受比特币捐款,以打破美国的金融封锁。中本聪表示坚决反对,随后便无影无踪地消失了,迄今为止,依然没人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机构。

中本聪离开对比特币没有产生任何影响,2011年2月,一个违禁物品黑市网站上线,交易货币选的正是比特币。4月,美国《时代周刊》发表文章,忧心忡忡地认为「网上现金比特币,可能挑战政府和银行」。6月,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第一家比特币交易平台诞生。2011 年 6 月 15 日,维基解密宣布接受比特币捐赠。

在比特币社区,共产主义理论创始人马克思的一句格言被频频引用:“货币并不天然是黄金,但黄金天然是货币。”

比特币创业者毛世行(黄宇摄)

毛世行差不多是在2011 年进入比特币世界的。当时比特币的价格仅为 10 多美元一个,正在以每10分钟50个的速度源源不断产生。毛世行当时的判断是,比特币以及区块链技术,将和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一样,进入社会主流。

知道比特币后,他开始长时间逃课,在宿舍里窝了整整三个月泡论坛。他的室友们觉得当时他已经走火入魔,精神状态堪忧。但他自己觉得,他的人生即将洗牌。因为没有金融知识,不擅长交易,毛世行一开始就把注意力锁定在“挖矿”上。

2012年初,从购入四五台显卡机器开始,到2012年末,他将自己家的客厅变成了摆放近20台机器的比特币家庭“矿场”。那段时期,毛世行积累了几乎所有的“挖矿”专业技术,并建立了自己的比特币圈社交关系网,他还记得当时圈子里主要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穷学生。他甚至试图退学,但没得到家里人的同意。

正如中本聪最初的设想,技术极客们通过挖矿得到比特币,同时通过挖矿贡献算力维护这个没有中心服务器的网络。如果没有算力维护,比特币的价值随时可以归零。

2012年11月28日,比特币生产迎来首次减半,那段时间,是毛世行知道比特币以来最提心吊胆的日子。根据比特币的技术原理,拥有超过比特币全网50%的算力,就可以攻破比特币的安全防线,让这场数字货币实验宣告失败。而当时世界上绝大多数拥有超级计算机的金融和科研机构,都有能力将比特币扼杀在摇篮里。

但当时没有这类机构注意到比特币,比特币挺过来了。在毛世行看来,“这完全是幸运”。此后,挺过难关的比特币网络里,一个隐匿的江湖要真正开始风起云涌了。

在数字挖币中,电脑同样被称为“矿工”(王海燕 摄)

按照比特币最初的设想,比特币是一个全体“矿工”共同维护的网络,这个网络里没有中心机构,每一片接入网络的CPU都代表着一个投票权。

但2010年5月,世界上出现了第一个比特币“矿池”,合作挖矿。在原本的“挖矿”模式下,每位“矿工”单独挖矿,独揽奖励,而通过矿池,矿工们把算力交给矿池,由矿池统一挖矿,再按比例向矿工分配收益。矿池在全网中占有的算力比例越高,获取收益的概率越大,矿工的收益也将更加稳定。没有中央机构的比特币网络里,算力寡头开始形成,小散矿工们的话语权不再直接显现于比特币网络中,但收益变得稳定。一CPU一票变成算力即权力,而算力,取决计算机设备的性能和规模。

2009到2010年,全世界为数不多的挖矿都在普通家庭电脑的CPU上完成。2010年7月,随着比特币汇率的初步上涨, GPU挖矿开始出现,这些高性能的GPU芯片原本是游戏发烧友们用来打游戏的。

中国的第一个矿池出现在 2013 年初,当时比特币挖矿设备升级,单台机器算力提升以数千倍计,原先的挖矿设备一夜之间被淘汰出局,一个大洗牌的机会到了。

2011年没有说服父母的毛世行直接卖掉部分比特币,向家里交了几十万元人民币后,果断休学创业,并在当年5月上线了鱼池的第一个版本。

而通过百度指数可以发现,在毛世行上线鱼池之前的2013年1月,上线时的5月,运行后的11月,中国关注比特币的人群从1000出头跃升到超过3万,再超过17万。挖矿机器的洗牌,加上巨量涌入的人群,让鱼池在上线一年多以后,算力一举超越国外对手,跃升全球第一。在比特币区块链的每个区块中,有一个专门留下的空间,供矿工留下信息,毛世行在鱼池挖出的第一个区块中写下了“from China”,没有引起注意,后来,他干脆用中文签下了自己的网名“七彩神仙鱼”,终于被外国人发现并引起讨论。

如今,中国起码有4个矿池的算力排行全球前五,持有比特币全网40%左右的算力。来自中国的力量开始在比特币网络中显现。

小散矿工的逆袭


2013 年 3 月22 日,因承受不住希腊政府的债务,塞浦路斯共和国最大的银行宣告破产,欧元贬值的恐慌再次袭来,国家背书的法币信任被冲击,比特币瞬间从 40 美元暴涨至 90 美元。

潮水般的用户和矿工开始涌入比特币行业,比特币挖矿江湖开始风起云涌了。

2012年冬天,网名“南瓜张”的中国北航博士张楠赓声称自己正在研发一种ASIC芯片,专门进行比特币挖矿,品牌名为阿瓦隆,以9200元的单价在淘宝上接受预订。

ASIC如果研发成功,单台机器算力将是GPU的数千倍,但除了用于比特币挖矿,一无是处。张楠赓的预订条款相当苛刻:不承诺发货日子,不做销售服务不接受更改收货地址,即使无法发货也不接受退款。他得到了数百个订单。

2013年春天,阿瓦隆第一代矿机研发成功,一台机器每天平均可以挖出超过10个币,而当时的比特币价格为400元人民币左右,两三天时间里就能回本。

这一代阿瓦隆造就了数百个普通程序员的财富逆袭。阿瓦隆一代出现后,一台阿瓦隆矿机最高被炒到40万元人民币。但圈内人都知道,挖矿收益取决于每个矿工占全网算力的比例,任何一代挖矿设备的暴利期都只有一个多月,随后,全网算力普涨,矿机变废铁。

“南瓜张就是我亲爹,张楠赓,一代传奇。”说到兴奋的时候,李辉打出了这行字。李辉是2012年开始接触比特币的个人矿工,通过预订第一批阿瓦隆矿机,积累下了自己在比特币世界的原始财富,并乘着矿机最高炒到40万元疯狂溢价时,卖掉了自己的设备。随后,李辉又预定过不同批次的不同产品,跳过坑也尝过甜头。

张楠赓开启的毁誉参半的矿机预售期货模式,给了小散矿工逆袭的机会,只要有计算机专业知识,勇于冒险,总有机会赌对一把,虽然这些赌博往往如同挖矿进行的哈希碰撞,基本没有规律可言。

同时,预售期货模式下的小散矿工们,也为比特币网络贡献了突飞猛进的算力增长。虽然2012年末毛世行还在担心比特币受到超级计算机的51%攻击,毁于一旦,但根据《比特币》一书李钧的说法,2013年7月,比特币全网算力已经达到世界前500强超级计算机算力之和的20倍,保证了比特币网络变得“无法杀死”。

一夜暴富与跑路


所有比特币圈内老手都对2013年印象深刻,年初暴涨至90美元的行情不过是前菜。在一位比特币爱好者的印象里,那一年,“央视新闻里隔三差五就会讲讲比特币”。一夜之间,不光温州土豪,连中国大妈都开始涌入行业。

到2013年11月,比特币已经涨至267美元。两周过后的11月29日,比特币价格达到1242美元,首次超过黄金。毛世行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两周,因为时差,他每天盯着美国交易所传来的数据,到夜里三四点钟才睡觉,中午十一二点,手机尖锐的报警铃声响起,提醒他,币价又涨了。

那也是23岁的毛世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财富的力量。“你每天睁开眼就看到账上的钱多了几百万,那种情况,(除了盯着行情看,)你觉得你还能干别的活吗?”

热钱的涌入极大地推高了比特币价格,但集团挖矿风险又太大,2013年前后,大多数的专业技术团队将目光对准了矿机市场。

2013年4月,阿瓦隆第三批开始预订,毛世行也启动了一个项目,用比特币募资,团购阿瓦隆芯片,组装矿机。但张楠赓却延迟发货了,等于对毛世行的项目立判死刑。因为这次事故,毛世行有朋友入狱,也有人打了五套北京房产的水漂。

在毛世行众筹购买芯片的同时,网名“夜猫”的江西比特币爱好者,辞掉了电信公司的工作,来到北京,加入了一个十几人的比特币创业团队,准备研发135纳米的ASIC芯片,但用了半年终于研发成功后,他们发现,根据当时全网算力的水平和币价,单台矿机的产出只能和电费成本持平,等到量产,做成矿机,算力继续上涨,必亏无疑。

事实上,就在夜猫团队研发135纳米芯片时,已经有团队研发出了40纳米芯片,这几乎是整整三代的差距。毛世行说:“比特币矿机芯片行业,基本处于跳跃发展,没有常规可言。”

在“夜猫”的回忆里,“那半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工作。时间过得特别快,一个月就像一年一样,全网算力涨得特别快,一个星期就天翻地覆了”。

因为研发芯片失败,公司重组,“夜猫”所在的新公司开始从当时大红的烤猫公司购买芯片,组装矿机进行挖矿和售卖,这家公司的核心人物中科大博士蒋信予,网名“烤猫”。烤猫芯片同样采用预售模式,广受哄抢。

为了保证拿到芯片,“夜猫”的公司在2014年初直接打款2000万元,蒋信予可按产量发货,最后多退少补。2014年里,蒋信予陆陆续续向“夜猫”的公司发出了价值1100万元的芯片,直到2015年春节,突然失联消失,剩下的900万元无从追索。

作为比特币圈活跃人士,蒋信予的失联没有任何前兆,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其比特币钱包内出现转出记录,成为比特币圈子里的MH370悬案。

矿场的崛起:逐电而挖


“夜猫”的公司在2014年里以期货形式收到的烤猫芯片,是中国比特币矿机产业里最后的几笔期货交易之一。随着芯片性能日渐逼近硬件工艺极限,单机算力的指数级增长变得困难。一个叫比特大陆的公司在2013年推出了蚂蚁S1矿机,现货发售,风险变得可控,但矿工的利润也大大降低,每一项成本都变得重要,包括机器电费。

与普通的电脑芯片相比,ASCI芯片的功耗极大,24小时维持运转。2013年9月15日比特币网络算力首次突破1P,以当时的机器能好,每挖出一个比特币的耗电量为13.3度左右,拥有便宜电力资源的人成为比特币产业中重要的一环。

如今,毛世行对中国的电力分布了如指掌。“四川用水电,新疆、内蒙古、东北主要是火电,贵阳的电价全年平均下来在3毛左右,贵阳电的优点是稳定,不需要搬迁。”他说。

范常青正在查看机器故障(王海燕 摄)

他曾拥有的数千台矿机被分为几批,除了一部分被安置在南京的实验矿场以外,剩下的矿机如同牧人逐水而居般,逐电而居。范常青是他的大学同学,在毛世行组建矿场后加入公司,长期负责押送机器转场。跟着这些机器,范常青去过杭州郊外、大连郊外、大庆郊外、贵阳郊外。

相比之下,毛世行每小时耗电不足万度的矿场只是中小规模,中国目前称得上大规模的矿场耗电都在每小时1万到5万度,主要分布在四川西部、内蒙古和西藏。

正是这些中大型规模的矿场贡献了目前比特币全网大部分的算力。在记者发稿时,比特币的全网算力为3100P,如果以最新的蚂蚁S9矿机的功耗为标准,全世界每年需要消耗28亿度电,维持比特币网络的运转,超过西藏自治区2016年全社会用电量一半。

从外面看不出任何“比特币”矿场的痕迹(王海燕 摄)

毛世行最近入股参加了另一个大的比特币矿场项目,这个矿场坐落在新疆的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预计功耗在13万千瓦左右,年耗电11亿度左右,目前已搭建完毕。投入运行后将会是全中国算力最大的比特币矿场,将大大提升比特币的全网算力。

实际上,根据中本聪的设计,比特币挖矿难度可以随着全网算力动态调整,但从比特币诞生至今,即使比特币跌到最低时,算力也几乎没有下降过。在毛世行看来,这是好事,虽然比特币网络无效计算耗费的巨大电量是其广受诟病的原因之一,但在毛世行看来,对比现有货币体系耗费的成本,这个电量耗费完全是值得的。

毛世行结婚时没有买戒指,而是挖了两个新区块,在区块里写下了结婚誓词。和很多最初进入比特币交易的 IT 男一样,他谨慎地相信,也许有一天比特币真的会成为日常支付手段。当然,他也设想过,比特币真的因为技术原因归零,“但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如果那样就当做技术探索了。”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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