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卜天原来叫张晓天。初二那年,算命先生说他的名字里应该有一个笔画为两画的字,于是,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父母挑中了“卜”。
从“知晓”到“预测”,从理性到神秘,从无畏到敬畏,从确定性到不确定性……这一字之别,仿佛已经预示了他一生的命运。
曾经,张卜天是地道的理科生。不到16岁考入中科大的他,被视为同龄人眼中的“天才”。
像那一代的大多数父母一样,张家父母也有一种偏“实用”的考虑——填报志愿时,父亲劝他千万别选数学、物理这样的纯理论专业,建议他去热科学与能源工程系。
像那一代的大多数少年一样,张卜天也完全不清楚那些院系名称背后的含义。他的脑海里,幻化出一幅阳光照到米饭上、把饭“照”熟了的浪漫画面,心生神往。结果开学后,他发现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锅炉和叶轮。
这时,一本《爱因斯坦传》让他发现了真正的自我。“直接研究光,不是比研究锅炉有趣得多?广义相对论这么好玩的东西,为什么不去学呢?”
他申请转到近代物理系学习更冷门的理论物理,迈出了从“实”到“虚”的第一步。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爱上了古典音乐。
本科毕业后,张卜天赴美国留学,继续攻读理论物理,系里不乏诺贝尔物理奖得主、著名科普作家史蒂文·温伯格和普利高津这样的名师。前途看起来一片光明,令人艳羡。然而,“一场惊心动魄的精神危机”,迫使他三个月后就放弃了学业,回到国内。
回首往事,他说是20岁的心灵太敏感。但在我看来,命运如此安排,大概是为了给他的“开悟”提供又一个契机。
“一天晚上,我在一座教堂里,第一次现场听到古钢琴和古小提琴演奏的巴赫。优美而熟悉的曲调,屋外暴雨倾盆。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这些全是人家文化里的东西,自己根本进不去。”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数学、物理、古典音乐……所有喜欢的东西都成了一种精神压迫,甚至让他不敢再去触碰。
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无人能明白他的感受,心理医生也说不出原因,物理学更无法给出答案。他的思绪,自然而然地飘向了哲学层面。
一次偶然,他读到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导论》。“世界为什么是有而不是无?这是哲学最基本的问题。”开篇第一句,如同一记当头棒喝,让他如梦初醒。
“只有哲学还能收容我这样的人了。”
就这样,张卜天听从内心的召唤,迈出了从“实”到“虚”的第二步。2001年初,他开始在北京大学旁听哲学课,接受张祥龙、吴国盛等名师的思想洗礼。次年,他考上了北大科技哲学专业的研究生,踏上了一条迥然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