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日豫章杂诗十首
》
李梦阳
其四
江花照水两三枝,弄日吞烟是尔时。
不应春风与作意,挂断低空百尺丝。
其七
江南春事殊懊恼,五雨十风常不晴。
今日天开聊一望,却憎花柳太分明。
其十
苦吟实是被花恼,今日携壶何处倾?
凤凰洲前好杨柳,弄日鸣舷遮莫行。
李梦阳(1473—1530),字献吉,号空同。明代中期文学家,复古派前七子领袖人物;善工书法,得颜真卿笔法,精于古文词。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强调复古,《自书诗》师法颜真卿,结体方整严谨,不拘泥规矩法度,学卷气浓厚。
古典的繁花开不下去了
撰文 | 江弱水
春去春来,花落花开,我们追踪杜甫的足迹,看见他身后无数诗人,为花颠狂为花恼,替花无奈替花愁。他们与老杜若即若离,或蹈或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复杂的互文关系。
比如,陆游老惦记着江畔寻花七绝,就独沽一味地写了海棠十首。后来的元好问连海棠也不能写了,便写了《杏花杂诗八首》:“露华浥浥泛晴光,睡足东风倚绿窗。试遣红妆映银烛,湘桃争合伴仙郎。”写杏花却分明有苏东坡、陆放翁的海棠的影子。当然,这是摹本的摹本,影子的影子,我们还是顺着杜甫的主线,把最后一段路走完吧。
上回说元末杨维桢的《漫兴七首》深得老杜性情语言。明代前七子的代表人物李梦阳,又写了《京师春日漫兴五首》,字面上倒不见得有老杜的投影,可是他的另一组《春日豫章杂诗十首》,便泄露春光了:
江花照水两三枝,弄日吞烟是尔时。不应春风与作意,挂断低空百尺丝。(其四)
江南春事殊懊恼,五雨十风常不晴。今日天开聊一望,却憎花柳太分明。(其七)
苦吟实是被花恼,今日携壶何处倾?凤凰洲前好杨柳,弄日鸣舷遮莫行。(其十)
春风作意挂断游丝、春事殊懊恼、苦吟被花恼,都是从杜诗来,连“花柳太分明”也克隆了杜甫《花鸭》的“黑白太分明”。有道是“千古文章一大抄”,信矣夫!
到了清朝,杜甫的两组春词,依然余响不绝。值得一提的是清初诗坛盟主、神韵派的代表人物王士祯,即王渔洋,他读老杜《江畔独步寻花》而叹曰:“读七绝,此老是何等风致!”其着眼点正是“风致”,也即“神韵”。
跟极不善于自我戏剧化的杜甫不一样,王渔洋特别擅长营销自己,公众号推广极为成功,二十三岁在济南写《秋柳》诗,引南北无数名士唱和。他食髓知味,到了扬州推官任上,粗官细做,冷官热做,又借瘦西湖上“红桥修禊”写了《冶春绝句》二十首,再次赢得十万加,唱和诗足有三卷。时在康熙三年春(1664)。日后,王渔洋不无得意地将他的“红桥”与王羲之的“兰亭”相提并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