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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书专题【乡土故事】副主编 不写鸡汤,不讲大道理,只写世间万象,人间小故事。 尊重原创,转载请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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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

度拾  · 简书  ·  · 2017-10-05 12:09

正文

文 | 拾度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成了一名流浪汉。

在我流浪的半生里,我见过很多城市的桥,也见过很多城市的月亮。

我还见过很多垃圾桶,有圆的,有方的,各式各样的,就如同人,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我刚认识它们那年,它们还很脏,里里外外散发着一股让人躲避不及的味道。看那些人就知道了,捏着鼻子,捂着嘴,把垃圾扔进去,转身就跑。

我见过许多人的眼睛,眼睛的形状大同小异,但从里面射出来的眼神却异常统一。鄙夷,嫌恶,还有一丝丝恐惧。

在他们眼中,我和垃圾桶没有多大区别。这一点他们是错的,垃圾桶净化城市,我污染城市。

但我需要垃圾桶,它们是我的衣食父母。这关系,多奇妙!

我每天都在饭点时去饭店门口,那里的垃圾桶有我的午餐。我一般在快到冬天时去各个小区附近,那里能找到御寒的衣服。运气好还能找到一床破被子。其余的时间,我大多数在睡觉,大多数是在桥洞底下,偶尔会去24小时自助银行。

<2>

我一般会在一个城市流浪半年,然后去另外一座城市。不,我不想四处奔波的,一个经常有好吃的垃圾桶,一个能躲避风雨的桥洞,就满足了。

但每当我刚刚熟悉这些,就会被一伙衣冠楚楚的人连推带搡弄上一辆大卡车。

黑咕隆咚的夜里,卡车晃晃荡荡的把我和一群流浪人送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车子开一阵子就会停下来,推下去两个人。又开一阵子,又停下来,再推下去两个人。有时我先被推下去,有时我最后一个被推下去。

一卡车的流浪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扔到了不同的城市里。

这半生,我到底辗转了多少座城市,谁记得清呢?反正每座城市都有桥,都有月亮和垃圾桶。这对于我来说,就够了。

城市的街道上,每天都穿梭着无数的人,有男人,女人,孩子。他们车轮滚滚,步履匆匆,我看见很多的脚,匆忙的像一群寻食的鱼。

有时我会想,我为什么会流浪?很久以前,我好像有过家的。自从那个时候,我离开了那里,我就再也没有家了,或者我生来就是一个流浪人,根本就没有过家。

那天我正在垃圾桶里找吃的,忽然看到一张报纸,报纸上印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那个人,有着很熟悉的三角眼,骑在摩托车上漠然地看着镜头。

三角眼和我一样脏,头发糟乱,胡子很长。他骑在摩托车上,一脚跨在地上,

那辆摩托车我很眼熟,后座上绑着一卷苇席。

报纸上说,这是个伟大的父亲,半年来,骑着摩托车奔波于各个城市,寻找他离家出走的儿子。渴了喝点自来水,饿了啃口自带的煎饼。

文章真感人,我几乎要哭了,这时我看到了半个汉堡,赶紧丢下报纸,抓起来吃了。

回到桥洞底,躺下许久还在回味汉堡的美味。不知怎么,三角眼和摩托车进入了我的梦乡,天亮醒来,眼角竟然有泪。

<3>

日子每天都是重复的,太阳升起落下,月亮圆了又缺。

我记不清被扔到这个城市多久了,时间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只知道今天,现在,我快要死了。

我躺在桥洞下,风刮过这个城市的霓虹,高高的桥顶遮住了一溜天空,却遮不住随风斜入的大雪。我的身上盖着一条肮脏的丝绵被子,被子上落了一层洁白的雪,遮住了肮脏的本色。

晶白的雪的下面,乌黑的破的棉被下面,我的肮脏的身体在渐渐僵硬。

僵硬从我的脚开始慢慢蔓延向上,小腿,大腿,屁股,腰,胸,手,胳膊,肩,现在它已经来到我的脖子了。

我的眼珠子还能转动,我的大脑还能思考。我知道,我毫无意义的一生即将走到尽头了。

我眯着眼睛,瞥着漫空落下的雪,如一片片沉重的羽毛,砸下,砸在我毫无知觉的身体上,很快我的身体就会形成一座洁白的棺。

雪以我脸的轮廓塑了一个模,我的上眼皮累了,缓缓地与下眼皮连接,世界被关在外面,一切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4>

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庄,村庄里有鸡鸭鹅,还有大黄狗,还有一汪小池塘。

有一个小院落,红砖墙,红瓦顶,红漆大门外,一棵柿子树,枝桠上坠着一个个小小的红灯笼。一只大黄狗卧在大门口,不远处的柴垛上传来一声悠长的鸡啼。好一副悠远安宁的岁月模样。

我似乎很熟悉这个院子。好奇使我想推开大门,奇怪!我竟然摸不到门,惯性让我的身体穿门而过。

我正为这神奇的事情而吃惊,一个怒火冲天的三角眼迎面奔来。好浓重的一股戾气,躲避不及,欲伸手抵挡,他……他……径直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惊愕不已!

一个披头散发的胖女人,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口不择言。

“我真是瞎了眼,找了你这样的窝囊废,屌本事没有。给孩子看病的钱都挣不来!滚吧滚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有种永远别回来!”

“孬种再回来!”

“本来也不是好种!”

身后的大铁门发出一声巨响,吓得趴在一边的大黄狗和我一个哆嗦。

“你给我死外面去吧!”女人扭曲的面容,抓起靠在旁边的笤帚扔了过来,笤帚又一次穿过我,砸在了大门上。

这一切,荒诞又熟悉!

这一切,像是一幕看过一遍的电影,那么熟悉,而我是画面外的人。

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男孩,把头埋在腿间,靠在墙角,像是要把自己隐匿在墙里。

我感受到男孩的心,他的心在说,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

然而那个女人把目光转向男孩,我的心竟然揪起来。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抬起腿对着男孩就是一脚。

“你个小孬种!都是你!要不是你个婊孙子,小玲也不会变成憨子!哭!哭!就知道哭!再哭一个试试!让你哭!让你哭!”

女人咬着牙,揪起来起男孩的左耳朵,使劲转了一圈,男孩小小的身体被提拉了起来,半歪着身子,痛苦地张大着嘴,眼神中透着祈求,嗓子里隐忍着抽噎,鼻孔里吹出一个大大的泡泡。

我的心被愤怒充斥着,我大声向女人吼道,松手!松手!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女人和男孩都听不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的手指用力地掐男孩身上胳膊上的肉,男孩的痛的扭动着身体,苦苦哀求着。

女人终于累了,瘫坐在地上。良久又抱起男孩大哭起来。

那哭声,无奈又凄厉,瞬间,刚才愤恨的心情消失殆尽。我的心隐隐作痛,眼睛里竟然也有泪。

<5>

我闭上眼睛,用手背狠狠地擦干眼睛里的泪,再次睁开时,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很小的屋子里。

屋子里有水缸,炉子,和柴火。还有胖女人,小男孩和小女孩。

女人脸色平和,隐约还带着一丝笑意。她熟练地翻动着锅铲,锅里的菜嘶嘶冒着热气。小女孩不时咳嗽几声,看着男孩安静地玩着稻草。

女人转过头,对男孩说:小新,带小玲去把糖浆喝了。过一会儿,你爸回来,咱吃完饭去赶集吭!

小新带着妹妹出去了,我也跟着出去了。经过窗台,小女孩忽然指着窗台上的一个深咖色的玻璃瓶,说:“喝咳药,喝咳药。”

小新走过去,拿起那瓶药,拧了开来,倒出一瓶盖,递给了妹妹。

我大吃一惊,心急如焚,却无法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倒地,口吐白沫。

女人听到声音从小屋里窜了出来,哭喊着抱起女孩窜了出去。留下六神无主的小新,面色惊惶。

我走进堂屋,看见桌子有一个同样深咖色的瓶子,上面写着止咳药。

<6>

我闭上眼睛祈祷着小女孩的平安,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了很多的孩子。他们追逐打闹着,在一间屋子里,在一排排整齐的桌椅间。

我看到了小新,他比刚才要长大了许多,大约八九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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