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思达帕特
目前来讲,我对自己的担架还是比较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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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故事:我突然舍不得曾厌恶的这一切

思达帕特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3-23 19:05

正文




昨天晚上,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想在今年7月之前,再来趟北京跟我住一段时间。她的理由是:“你的别墅,如果妈妈再不住一下,就享受不着了。”


我去年六七月份的时候在北京郊区租了这个别墅,很大,上下四层,有院子。直到目前空间利用率可能仍不足30%,基本可以定义为一次冲动消费。妈妈来过三四次,每次她来的第一天,都会把家里所有脏乱差的地方收拾一遍。而第二天我醒来,下楼,会发现她已经坐在一楼的落地窗前喝茶,或者清扫院子,或者在清扫好的院子里喝茶。


有时她会摆弄我刚从网上买的各种小玩意,从抗拒到质疑到让我帮她买一个——iRobot机器人、Gess护眼仪、Ergo Chef随身搅拌机。


看家人喜欢起这些“消费升级产品”是一件幸福感极强的事情。每一样都充满着“我生活得更加健康”的暗示,无论用途几何,这些暗示都是幸福感本身。


这是我能想到的给予家人最好的生活景象,哪怕房子的产权并不属于我,哪怕我事实上并不敢把房子完全装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甚至钉一枚钉子都要想着过后弥补。


其实租这个地方时,妈妈和我吵了很大一架,租金很贵。 我坚持想要“改善自己的生活”,多晒晒太阳,多在有草的地方流窜,在北京这个很难捡到阳光的地方捡阳光。


第二天,我就租到了这个地方,几乎以一种通知的语气告诉家人。然后完全没有计划地在网上下单各种家庭所需,光是净化器就买了三台。我在这里养狗养猫养花养草,直接过上了“中年生活”。每天可能要花一半的时间把东西归到原位可是永远也归不完。投影安好了可是只看过几部电影,书房布置好了可是也没写多少了不起的字,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对象就是扫地机器人。


我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看我的时候是如何感叹生活的—— “真大呀!”“太亮堂了!”“以后有钱了,还是要买一个自己别墅呀!就是不一样!”

她似乎忘记了曾经和我吵得那次架,转身开始收拾屋子,洗床单,擦地板。在北京的那几天频频逛商场给家里买绿色植物。


妈妈走后,家里的整洁维持不了几天。植物开始陆续死掉。

而今年,我就应该会把它退掉了。理由很简单:想省省钱,也省省交通距离。


我也想让妈妈趁着退房前,再来享受一次。




大三那年,我已经开始在外面租房子住了。第一笔租金是管父母借的,爸爸妈妈凑了一万多,让我交上了第一季的租金。

那是一个离学校30分钟步行距离的loft。上下两层相加80多平,蓝色的墙面,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的燃气灶,土气的玻璃拉门。

从自己租房开始,就知道原来独自生活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麻烦事需要解决——水会用光,电会停,空调机会吧哒吧哒滴水,灯泡会在不该灭的时候灭掉,淋浴间的墙角处总会结上难以擦除的水垢。这些事情说出来倒也没什么的,可是当它们真实发生的时候, 我被房东留下的床折腾了很久。那架古老破旧的木床藏着一些臭虫,住了一个多月我才意识到。身上很多红肿的包,奇痒难耐——直到换了一张床。

家里还没有窗帘,就需要自己量尺寸定做。每一样东西单拿出来可能都没多少钱,不过叠加起来,对当时我的而言,是一笔应当仔细盘算的开支。


当时有一台三四十寸的小电视,我和朋友坐在地上,看各种节目和剧。Limbo跑来跑去,拉来拉去。当他四个月大的时候,终于一步一步地学会了如何独自爬上楼梯。

楼下有一个小超市和一个干洗店,旁边有一个大超市,每天循环播放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到打烊的时候就会放萨克斯曲《回家》。我提着两大袋子各种肉类和蔬菜推开门,Limbo坐在门口等我,旁边的落地纸灯保持点亮。


我在这个家中,做过很多次饭,把衣服移来移去直到它们集中在我顺眼的地方。


我偶尔会翻到那个时候的照片,虽然只是两年前。这个家见证了我从需要借钱付租金,到有能力自己承担租金;见证了我只能盯着一台小电视,到在某个晚上一气之下买了台蛮大的电视,顺手换了台冰箱;见证了我用超市买来的十块3根的牙刷,到推荐身边所有人使用飞利浦Sonicare的洁牙器。


收入不会让人满足,好东西太多,都想要。


客观上,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面对更健康的生活的需求,这个狭小的居室逐渐暴露出它的“不相称”。它无法放再下一台跑步机——哪怕会不会用还没有彻底想通。


我开始厌恶小区周边紊乱的环境——随处可见的肮脏摊位和小广告,楼下的绿化可以用奄奄一息去形容;楼上似乎永远无法结束装修;卫生间的漏水需要频频和邻居进行尴尬的沟通。从窗外望去,永远只有工地的景色;而拉上窗帘,这个积聚了我全部家当的空间,甚至难以找到一角能拍出消费升级的中产感。


在一年到期时,我选择了搬家,搬到东四环一处外国人扎堆,拥有硕大草坪的优美小区。

我记得搬家的那一天,几个工人陆续地把东西打包,一箱一箱往楼下运。留着我和一个朋友做最后的清洁。

Limbo在这处破烂般的Loft里焦虑地跑动,四只爪子把灰尘踩得到处都是。

我手上抓着扫把,盯着一团堆起来的废弃的东西——那里面有我从公司扣留下来的置物盒、饮料店赠送的环保袋、一箱濒临过期的牛奶、一张粘满了Limbo毛发的沙发。


我突然哭得很厉害,像是和迟迟没能跟上你脚步的恋人分手。

我突然舍不得这些曾厌恶的一切。我记得那些下雨的晚上,Limbo跳到这张灰色沙发上,和我一起盯着小电视,看我用几块钱的玻璃杯喝牛奶的瞬间;也记得刚搬到这里时,和几个同学用电锅围着煮一盒盒牛肉片的时刻;也记得在床上和不可相见的有情人发信的那些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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