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部分冬天才有激情燃烧的青青很快就会燃尽,不是每一个冬天都有温晴滋润的爱情或将稍纵即逝。剩下的冬天才是可靠的冬天,有着坚定的寒冷,坚毅的荒凉,坚守的凄清和坚持的寂寥,怎么都用不完。我想除了诗歌再没有什么可以对抗这辽远的冬日,这大量的冬日了。唯有诗歌才能够把这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冬日绵延而成的往后余生,比此前任何一种岁月都更加经久耐用的薄幸时光,不断拿去温热一下,再把它们一一放进心灵的保温箱里继续保暖。因此我不相信写诗之外又能何为。
邵问津《微言怂听》之三四六九
在时间的通道上,我成功地让过了无数个满意和不满意的过去,却每每与每一个自己狭路相逢。我和自己同时靠在同一个左边或右边,相向而行,在每一个时间节点都撞了个满怀,却怎么都无法释怀。而在道路的另一边我让过了全世界,整个世界都在我的左侧或右侧不慌不忙地来来往往。我和这个世界没有太多交集,我遇没遇见自己的时候都在看着世界,看着看着就看过了大半生。
邵问津《微言怂听》之三四七〇
活着无非就是过日子,可我们似乎都不会把日子过得多么认真。这大概因为大多数日子都太过平常,而没有多少生活的滋味,除非过冬。这大概因为与别的季节相比,冬天特么不好过吧。冬天不好过,未必与寒冷有关,但一定与落寞有关。这大概因为我们都耐得住寂寞,却耐不住平淡。冬天注定不会有太多故事,就算有也容易失传。这大概因为冬天只把人间当回事,却没把自己当回事。
邵问津《微言怂听》之三四七一
季节总会按时序被披上各不相同的色彩,且被赋予适合自己的美景,如春之红花、夏之绿草、秋之黄叶、冬之枯丫。此外,春天早晨的阳光,夏天傍晚的霞光,秋天夜晚的月光,还分别占尽了一天中各自偏好的良辰,独独没有匀出一段好时光留给冬天,留给冬天的基本上就只剩下深夜的孤单寂寞冷。但我对冬日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眷恋,它安静得连时间自己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却恰好可以留下来与我一起领略被遗忘的清净,与我一起把有可能被人世间忽略的精彩和不被在意的美好都悄悄收藏起来,留待日后慢慢细品。
邵问津《微言怂听》之三四七二
把少年青年中年晚年比做一年四季也即春夏秋冬,我是断然不敢苟同的。四时更替依序轮回是季节奉献给人间的差异性审美体验,人生无常且不能重来的唯一性和不确定性则被锁定在尝试与挑战暗洞里的终极意义。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似乎都宿命般在季节里重复行走,而不曾出离季节半步,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一个季节愿意把我们留下来长住,长住在哪一个季节当然也都不可能是我们的愿望。那么我们也只好别无选择地在季节里继续行走了,直至不知所终。
邵问津《微言怂听》之三四七三
我并不都在通往时光的路上去邂逅我的季节无数,我们每回都会选择不同的场合见面,安排不同的情景相逢,当然也不排除偶遇的可能。我允许所有的季节随意穿过我的身体,并随便在我的内心来回穿行。我对每一个季节都将一视同仁,都一样地好,同时我也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付给任何一个季节,听凭它们对我的热情或冷漠,深爱或不爱。因为不管深爱还是不爱,我与所有的季节都注定要遇见相处和离别,而无处回避。
邵问津《微言怂听》之三四七五
我在秋天写下的诗句幸好还没被这个冬天发现。我的诗是一片轻举妄动的落叶,还没写完就被吹走了。我的诗并不暴力,也没有暴力倾向,但却很黄。这棵一本正经的树最终还是遭到了所有黄叶的集体背叛。冬天没有秋后算账,不是不想,而是生怕连自己也搭进去也算不清时间这一本陈年旧帐,因为没有一行诗愿意为它提供有效的原始单据。诗歌也许是一个季节的见证,但它没有义务为这个季节作证。
邵问津《微言怂听》之三四七六
冬天来到人间已有时日,但离我们这座城市大概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按照今年冬天的脚力,估摸还需要好多日的行程。我的城市的天空早已虚席以待,我亦步亦趋,慢慢把不阴不晴的心情腾空一下,给冬日意绪留出足够的精神席位。对于冬天,我虽然谈不上有多么期待,但也绝不回避。这个冬天将给我带来什么,我自然不得而知,但无论是我喜欢的,还是我不喜欢的,我都将照单全收,看在季节全无恶意的份上。
邵问津《微言怂听》之三四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