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Chatgpt的到来可怕的是人的消逝 | 熊培云

思想国 · 公众号 · 时评 · 2023-03-21 21:07

正文

转眼又是春天。大半年过去，偶尔收到一些留言，提醒我还有这样一个平台，可以表达自己的内心并与有心者交流。

已经很久没有公开表达过什么了，虽然偶尔也有话想说，比如瘟疫、乌克兰战争、新年献词、劫后余生等等，但都欲言又止。过去在不同场合我已经说得太多，也因此错掷不少光阴，荒芜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无心彻底远离这个世界，只是试图抵制一个无意义世界对我的时间的占据，并尽最大可能回到本质，直接面对生命与创造本身。

在内心也越来越明确这样一个事实——人的一生注定是漫长而孤独的旅程。而这一切既关乎命运，也关乎生命的激情。

想起翻译家傅雷说过，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而我同样倾向于认为，没有比孤独更宽阔的地方了。

偶然注意到今天是世界诗歌日。决定在今日继续更新公号，且当是为了表达多年以来我对诗歌的感激之情，并借此标刻我的生命和所有剩余的未竟的旅程。

事实上，当我的生命历程由向外而转入向内，我的每一天都是诗歌日。说这句话不是为了修辞，而是描述我的日常生活。

在课堂上偶尔我会和学生们谈到我喜欢的葡萄牙诗人佩索阿，并且告诉他们，自从我或我们来到这颗星球上宇宙便已重建了自身。

遗憾的是和其他许多艺术一样诗歌同样需要面对“杜尚搬来小便池”(1917)的困境。

当人们激烈讨论什么是好的诗歌时，其实我并不在乎诗歌外在的形式及其归属于哪个流派，而是担心它失去精神性——如果具有某种高贵性或者超越性可能更好。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对诗歌的态度。当然这只是我的态度，并不会对持不同意见者构成任何压倒性或者轻视。

此外，我并不认为诗歌可以简化为一种另行的手艺而完全抛弃精神。和每个行业一样，诗歌也应该有其必要的边界，尽管关于这一点很难界定，而且永远不会有定论，由于涉及到个人的审美自由也只能是各行其是。

或许我之所以主张“可能的边界”，只是因为在骨子里相信没有边界就没有诚意。这并不意味着我要固步自封。

具体到某些主张，比如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 不要观念，只在事物中” (no ideas but in things)，我信奉的是既要在观念中，也要在事物中。理由是观念与事物都关乎人的境遇（human condition）。

准确说，一切回到人类自身。

而在如今这个时代技术正在驱逐人。许多人看到，人工智能不仅能吟诗作画，还能够迅速写出一些所谓高质量的论文。

不过，在前不久有关 Chatgpt危机的讨论中，我表达了几个相对超然的观点。

尽管我深信人工智能正在打开潘多拉魔盒，但就事论事我并不害怕目前的Chatgpt会对我的创造性构成怎样的威胁。一来 Chatgpt属于资源整合型而非创造型，其所生产的内容也只是被喂养和训练出来的某个平均数，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精致的平庸。而后面的所谓越训练越聪明同样不过是对大多数的服从，一个乖巧的奴隶。

更重要的是 Chatgpt 只能输出客观世界而不能输出主观世界。既然如此，就算它能通过图灵测试又如何？至少，它所攻击或者直接形成威胁的不是人的主体性。

简单说，你可以在脚趾甲盖上安装芯片，但这家伙并不能代替人心。依我之见，就目前而言比Chatgpt的到来更可怕的是人类并未觉察自己的消逝。

比如（一）消逝在一堆堆EXCEL表格里。如果说Chatgpt是一个伪装的对话者，EXCEL则更像是一口标准化的棺材。

又比如（二）消逝在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变大的孤独经济中。同样的危机是（三），在日益强大的各种“技术+机器”解决面前，人变得越来越不需要人了。

当然还有包括战争、疾病、拒绝生育等生物学意义上的直接消失，只是不在本文讨论之列（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