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国本土川粉主要分为"北派"和"南派"两大阵营。"北派川粉"集中在美国"铁锈带"工业衰退地区,他们是全球化进程的直接受害者。曾几何时,这些地区的蓝领工人通过稳定的制造业工作实现了"美国梦"——拥有独栋住宅、汽车和中产生活方式。然而随着全球化加速和制造业外迁,这一切轰然倒塌。
"南派川粉"则代表着美国长期存在的文化保守传统,包括三个核心群体:
(1)历史遗留的邦联支持者: 美国南北战争的分歧在某种程度上延续至今,部分南方白人对联邦政府的不信任有其历史根源。
(2)"圣经带"的福音派信徒,美国南部形成了一个"圣经带",与贫困州高度重合。福音派白人约占美国总人口的10%,约3000万人。这些群体往往持有保守的社会观念,反对堕胎、同性婚姻等议题。
(3)通过互联网传播阴谋论的另类右翼势力。这个群体代表着美国极右翼政治光谱中的特殊现象。成员构成多元,包括白人至上主义者、民族主义极端分子、阴谋论传播者(散布“盖茨祸害世界”、"扎克伯格是机器人"、"蜥蜴人控制美国"等荒诞理论)、反犹主义者和活跃于网络的政治人士。与传统极右翼相比,另类右翼更依赖网络传播,活跃于社交媒体平台。其核心意识形态特征包括反对"政治正确"、推崇白人身份政治、坚持反移民立场、反对女权主义和LGBTQ+权利,以及对政治建制(包括共和党建制派)的普遍不信任。他们的传播策略是"用谣言淹没真相",利用算法推荐机制与人类固有确认偏误相互强化,创造封闭的信息生态系统。
上述这些复杂的支持结构使川普能够动员不同的选民群体,尽管这些群体在许多方面存在差异,但他们在对建制派精英的不满和对传统价值观的捍卫上形成了共识。川普成功地将另类右翼与传统共和党选民、福音派基督徒和对全球化不满的工人阶级统一在同一旗帜下,使边缘极右翼思想进入主流政治,这种整合多样极右力量的能力成为川普政治影响力的重要基础,也是理解当代美国政治极化的关键因素(郎晓君《全球川粉现象:认同危机与威权崇拜的政治心理学分析》)。
一点感想:首先说明一点,在一般情况下,我对川黑川粉这样的说法并不赞成,甚至很反感。这是对正常讨论者的一种侮辱。但是,我们确实也不能完全否认这种现象的存在。这里沿用该文川粉的称呼,主要是为了行文方便起见。之所以引用这段文字,是为了加深我们对特朗普支持者或社会基础的认识。南派川粉更多体现的是保守主义的一面,而北派川粉更多体现的是民粹主义的一面。尽管两者也有相当交叉。这就是特朗普社会基础的底色。
我想从历史视角探讨当代政治危机。在过去四十年间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进程中,精英阶层与平民百姓日益加剧的割裂,正在不断动摇民主的根基。这一危机可以被归纳为以下三个相互关联的维度:
第一,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政策后果。这种由主流政客推行的模式,如自1980年代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推行的放松管制、金融自由化等政策,虽然促进了经济增长、创造了巨额财富,但收益几乎全部流向顶层10%-20%的精英人群。尽管新自由主义的支持者承诺通过补偿机制缓解阵痛,但这些承诺事实上从未兑现。
第二,作为意识形态配套的优绩主义(Meritocracy)体系。这种以市场竞争为核心的价值观,表面上推崇机会平等、实则是合理化不平等——精英们将市场结果等同于道德应得、成功者将成就完全归功于个人才能、失败者的失败则被归咎于自身缺陷——其真正的“黑暗面”在于:成功者由此产生道德优越感,滋生出胜利者的傲慢;失败者则需承受双重痛苦——既要面对物质困境,又要承受社会羞辱。英国社会学家迈克尔·杨(Michael Young)在1958年就曾预言,当“优绩暴政”发展到极致时,完全实现的优绩制度将在21世纪引发民粹主义反弹——这个预言在2016年特朗普当选和英国脱欧的“民粹主义胜利”中成功应验。
第三,技术官僚统治(Technocracy)对民主的侵蚀和对政治能动性的消解。新自由主义将市场机制神圣化为“自然法则”、将全球化包装为“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将放松监管、金融自由化等政治决策包装成科学真理,把跨境资本流动、技术替代劳工等政治选择伪装成不可违抗的经济规律,声称“没有替代方案”。这种“去政治化”的政治叙事,使民主退化为对市场力量的被动适应,实际上剥夺了公民通过集体商议塑造经济规则和社会形态的能力,进而将民主降格为管理既定秩序的技艺(
这是迈克尔·桑德尔教授最近在清华大学演讲的一部分内容)。
一点感想:很多人都知道桑德尔对
优绩主义的批判。无论人们对优绩主义的论证是多么的无懈可击,无论这种优绩主义对经济发展起到了多么不可缺少的作用,一个基本的事实是:越来越多的人被抛到失败者、下层的行列。结果就是社会的撕裂与出于愤怒的情绪化选择。也正因为如此,桑德尔在上次美国大选中就预测,
特朗普大概率赢得大选,背后是努力工作却没有尊严的沉默选民。虽然那次预测的结果是错的,但其中的逻辑是成立的(疫情对大选产生了影响)。
在可见的碎片化的未来,已经习惯了战后秩序的所有主要国家,都必须经历一次根本性的调整。
可见的几个趋势是:第一,止戈休兵80年的各国将会抓紧重新武装自己。最新消息显示,波兰已在本周正式宣布了发展核武的计划。这对于历史和地理位置上都处于东西方文明断裂带前沿的所有国家自身来说,都是迫不得已、因而也是十分明智的做法。但众所周知的是,积极发展武备会挖下一个个“修昔底德陷阱”,从而导致不断升级的军备竞赛,逐步为更大规模和更高烈度的冲突、甚至世界大战预备好导火索。
其次,对美国自身来说,如果执意沿着这条路走下去,那么,“杂货铺店主”看到的那点蝇头小利是得到了,巨大的负担可能也暂时卸掉了,但过去当“老大”所获得的巨大权力以及附着于其上的所有好处,都会一点点耗损殆尽。首当其冲的,美元地位会衰落,因为美国取代了英国,美元才取代英镑的,今日的美国就像一战后的英国。维持霸权的意志与能力,是一对相互促进的东西。
最后,当跌跌撞撞的平衡不再,长期以来自认为受到现有秩序剥削和压制的敌视这个秩序的力量,就会蠢蠢欲动。当今世界各个角落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不满势力都不是傻子,他们都懂得抓住机遇,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上述三个趋势显然不会是孤立发展的,它们会纠缠在一起,构成一个个连锁反应。从不起眼的、不可预测的细小冲突开始,最终酿成下一场全球大变局。
欧洲(或许还有日本)既是过去受惠于上述战后秩序最多的,又处在上述“地缘裂缝”的前沿,所以也是当下最焦虑的(陈季冰《欧洲的焦虑》)。
一点感想:秩序的基础是信任。无论特朗普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做法在对错上如何评说,其盟友失去对美国的信任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谁知道你在关键时刻是否靠得住?谁知道你在关键的时刻会不会背刺盟友?即使是特朗普执政结束了,信任的修复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种情况下,世界的巨变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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