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是意外地在战后出生在这个东京的庶民区,而我其实应该活在17 世纪的江户时代。”摩羯座的北野武曾在《生存的理由》一文中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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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东京,江户时代(1603年-1867年)也就是日本封建统治的最后一个时代。是什么让大导演北野武对江户时代念念不忘,食物也许是其中一个原因。
“天下一太平,就会想吃美味的东西。” 相较于混乱的战国时代(1467—1615年),江户时期社会稳定、物质丰富,贵族的饮食向下传播,平民的饮食向上流动,再加上外来饮食的传入,江户时代的饮食文化可谓十分抢眼。
纪录片《料理往事:江户时代的老菜谱》根据江户时代的料理书还原了当时的饮食文化,并穿插了江户时代第一料理人佐吉师傅的故事。佐吉师傅带着儿子太助归隐田园,遇到了热心的邻居铃婶,从此一个好吃的女邻居,一个好吃的胖小子,一个不苟言笑的料理人,开启了美味的日常。奈良茶饭、即席香煎鰤鱼、船桥屋久寿饼、纳豆味噌汤、海鳗蒸寿司……那时候的人们到底吃了些什么?我们不妨浸到片里瞧瞧。
第一集里,邻居大婶带来了宝贝大米。铃婶自己舍不得独吃的大米,在从城里搬来的太助眼里,却并没无太大惊喜。虽说现在大米已成为日本人的主食,但其实在江户时代,大米并非人人都吃得上。要到江户中期的元禄(1688年)之后,江户城里的百姓才吃得上大米。而在农村,米就是钱,除了贡品,其余剩下的米都用来换生活用品了,哪里舍得吃。
在黑泽明的电影《七武士》里,山上的山贼垂涎山下村子里的那点大米,决计在秋收的时候下山抢米。农民们为了保卫他们的大米,便拿出全村仅有的一点大米去城镇里招募穷武士来保卫村子,他们当时拿出的奖赏条件就是:顿顿吃大米饭管够!
即使是江户时代的统治者德川家康,也吃得很节俭,连鱼都很少,每天就吃些腌萝卜就米饭。有次他在家里遛弯,听到几个侍女在抱怨,便过去看究竟。侍女们说:“现在的伙食实在是太不象话了,小菜只有腌萝卜。” 素以待人温和著称的德川家康微笑着说:“好吧,既然你们不爱吃,那就不要吃了。” 从此以后,侍女们作为小菜的腌萝卜就被撤销了,只能干吃白米饭。
接下来,我们来列两道菜谱。
一、小米饭、煮萝卜两块;
二、米饭、两指宽小鱼一条、腌萝卜一小碟、白水煮野菜一盅、酱汤一小碗;
有人能看出这两道食谱的差别吗?可能初看上去,只觉得第二个比第一个更丰富些。实际上,第一个菜谱是江户初期穷人家的早饭和午饭,第二个菜谱则是富人的早饭和晚饭。吃小米饭的农民,做梦都想像贵族们那样吃上大米饭啊。
国人若初读日本文学,很可能水土不服。因为这个一衣带水的邻国,竟然任性地把“对牛弹琴”改成了“对鱼弹琴”,而“赶鸭子上架”也被旁若无人地涂改为“赶鱼登梯”。
不过从“民以食为天”的角度来说,倒也好理解。日本是一个被“鱼”驱动的国家,日本人自称“彻底的食鱼民族”,食用鱼的种类达到了三千多种。虽然人口数只占全世界的2%,却消耗了全世界15%以上的海产。
究其原因,除了四面环海、海产极为丰富之外,历史悠久的“肉食禁止令”更是一大主因。“肉食禁止令”于天武天皇时代初立,禁止吃牛、马、狗、猴等动物的肉,之后又多次重申;及至江户时代,德川幕府也很注重保护用于农耕的牛和马匹。
17世纪初期,德川家康从关西大阪招揽了大批渔师,特许他们在江户沿海进行水产捕捞和加工,却仅供将军家族及贵族之用。
对于平常小老百姓来说,这鱼也是和米一样的奢侈呀。
这不,铃婶叫嚷着“佐吉师傅,了不得了”,慌慌张张跑进了佐吉师傅家里。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原来是送来了一条肥硕无比的鰤鱼。佐吉师傅也不淡定了,也不去想这小山村哪来的这鲜美食材,手上已经开始准备,迫不及待要发挥一番了。
温泉蛋、太阳蛋、水煮蛋、鸡蛋拌饭...... 鸡蛋被岛国人各种宠幸,但其实一开始,它可没这么幸运。
直到江户中期,鸡蛋还是被禁止食用的。到了江户末期,与日本人往来贸易的葡萄牙人带来了蛋糕和小馒头,这才让当时的贵族开始慢慢接受用鸡蛋做的食物。
不过平常百姓家,也只有家门有喜或者生病的时候,才能吃到这样营养丰富的高级食材。胖小子太助生病了,嚷着说没胃口,他爹便对着《仙台下向日记》和《东海道中膝栗毛》中的记载,做了一道松软鸡蛋烧。菜名里的“松软“其实是个拟声词,发音是很可爱的”fuwafuwa“,听名字就能脑补的美味,最适合胃口不好的时候了。
松软鸡蛋烧虽看上去很简朴,在江户时期可是德川家用来招待水尾天皇的御用料理,也是新选组近藤勇的大爱。这种分不清液体、气体、还是固体的鸡蛋烧在当时十分流行,现在静冈县袋井市依旧有几家和食店在做这个德川家族的B级美食。
如果你的邻居一大早就一趟一趟地跑来找你借食材,内心活动十有八九是“我们一起吃早餐吧”,详情请参考计划通铃婶。
早餐在江户时代是最重要的一顿饭,因为当时只有在早上才能吃到热汤热饭,中午要工作所以随便吃吃,晚上就是回家用茶泡一下早上剩下的冷米饭,清清淡淡地吃上一餐。
日本人的早餐,味噌汤是定番。江户时期味噌汤里最受欢迎的食材便是纳豆了,反而到了江户后期,随着酱油和大米的价格降下来,人们开始把纳豆浇在在饭上吃,渐渐地,早餐桌上的纳豆味噌汤反而渐渐稀少了。现在大概也就只有东北地方的山形县、岩手县和秋田县还能尝到了,而全国纳豆消费量第一的福岛县却连知道的人都很少。
对于生活在山村里的铃婶来说,最好吃的甜点就是用当时昂贵的砂糖做出来的点心了。
日本的砂糖由僧人从荷兰和中国引进,如同大米一样,砂糖最开始是贵族才吃得起的食物。从奈良时代到平安时代,砂糖还被当成药物使用,直到江户初期,砂糖的价钱仍然相当高,一般平民消费不起。
但佐吉师傅跟铃婶表示,你家后院晾的干柿子比白糖还要甜,和果子师傅都是用它来衡量甜度的啊。
“那今天的点心就用干柿子来做柿衣吧“。切除干柿子的蒂,做成袋状,取出核,放入板栗,用蒂沾上面粉盖住封口,放入中温的芝麻油炸至表面金黄,取出冷却。钦慕之人用心做出来的柿衣,可真是比白糖还要甜呢。
关于《料理往事:江户时代的老菜谱》,有人一针见血地毒舌道:从江户时代开始,日料的就定型了,一个字,少!
是否真如此,让我们穿越到同时代的中国,去对比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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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江户时代,正值中国的康乾盛世。相较江户百姓的日常,这一时期,我们中华饮食也是显山露水,一点不低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清朝统治者与历代封建统治者一样,亦有着王天下者食天下的愿望。
于是在以故乡“关东货”为主要饮食的同时,也效法明代宫廷以“尝鲜”为由,按季节征收天下贡品:江南的鲜鱼虾蟹、两广的瓜果蜜饯、山东的苹果、直隶的蜜桃、陕甘的花皮瓜、新疆的葡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江苏镇江的鲥鱼之贡。
《食鉴本草》中记载,“鲥鱼年年初夏时则出,月余不复有也”。第一网鲥鱼就要送给皇帝尝鲜,还会举行“鲥鱼盛会”,赐文武百官一同品尝。
受相声《报菜名》洗脑,现在一谈到“满汉全席”,我们就脑补了108道菜。事实上,也许还不止。乾隆年间,李斗的笔记集《扬州画舫录》一书详实地描勒了满汉全席的盛况,菜品共多达134道。这是见诸史料最早的满汉全席菜单,该书指出,满汉全席是“上买卖街前后寺观”的“大厨房”所制,专门“备六司百官”食用。所以据此推断,满汉全席的雏形,可能最早出现在官场应酬中。
那时的贵族饮食,食材之广泛,制作之精细,同样让人叹为观止。
《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贾母请她吃饭。凤姐夹了一道菜问刘姥姥是什么,刘姥姥摇头。凤姐说是茄子。凤姐说:把茄子刨了皮,切成丁,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胸脯子和香蕈、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各色干果切成丁,拿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抄的鸡瓜子一拌,就是你吃的茄子了。
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孤独的美食家》中,贸易商井之头五郎,利用到日本各地洽谈生意或拜访亲友的空档,吃遍了日本和异国的美食。而在我大清朝,也有这样一位穿梭各处遍尝珍馐的老饕,他的名字叫袁枚。
历史上关于袁大吃货的八卦不少,据说每每遇到令人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食物,他都会不惜拉下老脸去偷师,因此记录下了大量珍贵的食谱,最终编纂成了一部吃货物语界的不朽经典——《随园食单》。
《随园食单》共14篇,头两篇分别为《须知单》和《戒单》;后12篇是菜谱部分,分别是海鲜单、江鲜单、特牲单、杂牲单、羽族单、水族有鳞单、水族无鳞单、杂素菜单、小菜单、点心单、饭粥单和茶酒单。
《海鲜单》顾名思义是海鲜菜谱合集,然而,翻开《海鲜单》第一条赫然是……燕!窝!强行解释的话,袁老爷子这么分类,大概是因为产燕窝的金丝燕多栖息在沿海地区吧。然而《水族无鳞单》里面竟然有鸡蛋我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袁枚提倡吃豆腐,说豆腐可以有各种吃法,什么美味都可以入到豆腐里。有一天,杭州一个名士请他吃豆腐,这豆腐是和芙蓉花在一起烹煮的,豆腐清白如雪,花色艳似云霞,吃起来清嫩鲜美,令人拍手叫绝。袁枚急忙请教做法,主人不肯传授,笑道:“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你若肯为豆腐三折腰,我就告诉你。”袁枚马上离席弯腰施礼,随即大笑道:“我今为豆腐折腰矣!”
不过还有更夸张的——蒋侍郎豆腐,将豆腐两面去皮,每块切成十六片,晾干用猪油熬清烟起才下豆腐,略洒盐花一撮,翻身后,用好甜酒一茶杯,大虾米一百二十个。先将虾米滚泡一个时辰,秋油一小杯,再滚一回,加糖一撮,再滚一回,用细葱半寸许长,一百二十段,缓缓起锅。
我真的只是想吃个豆腐而已啊。
类似这样的菜谱,《随园食单》中共计342条,有理论有总结有评价,有实践有体会有阐述,对于袁枚老爷子表示服气之外,可见清朝之人有多会吃。
不管是江户时代的家常料理,还是康乾盛世的宫廷菜,我们都很难以再吃到。如果单从食物而言,给你个机会,你更愿意去到哪个时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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