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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里，让世界暂停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2-14 12:00

正文

我小时候与外婆一起生活。因为要准备近十个人的一日三餐，她每天起床后，几乎就长在了厨房里，我不是见她从厨房出来，就是看着她走进厨房。与现在不一样，我小时候商店里还没有太多零食售卖。

外婆的厨房不但负责喂饱全家人，还是孩子们期待的“零食工厂”。秋天苹果成熟的季节，她会把苹果一片片切好，用绳子串起来，晾晒成苹果干。把豆子煮软，裹上糖，炒成甜酥豆。还有加了芝麻花生碎的香脆可口的炒米、炸小麻花油果子……

我自己走进厨房，是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之后的事了，此前，我曾一度认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下厨。那时候，我在北京一家媒体当记者，工作就是“写作文”，常常钉在椅子上坐很久，身体僵硬，写不出来时情绪也焦虑。2003年北京“非典”，是我开始下厨房的一次契机。

那时和新冠疫情期间类似，很多餐厅暂停营业，人们只得在家做饭。自己烹煮食物时，我发现，厨房工作竟然能极大地疏解工作带来的情绪压力。

清洗、切菜、用想象力调味、转动火苗，有颜色，有声音，有香味。这里面有一种独特的韵律节奏，手指和身体动起来时，头脑放松，心就轻快起来。

多年后，我有机会跟随一位很了不起的自然平衡饮食主厨学习饮食之道。他说，并不是每种艺术都能结合人的眼耳鼻舌身五种感官，但在厨房工作时，你的眼睛看到食材有不同的颜色，你的耳朵能听到各种声响，锅碗瓢盆的声音、水沸的声音、刀切食材的声音，鼻子能闻到各种气味，嘴巴品尝到不同的味道。还有肢体协调，包括判断水够不够、火烧得怎么样，思考食材之间如何搭配。而吃饭也是一份很丰富的内在感受，好好咀嚼，用心去感受，这让人类发展出一种从外在到内在的结合。

其实烹饪就是一种美学，

是生命的艺术，

能煮出好吃漂亮的食物，

是赏心悦目的事。

当然，那时候的我还不懂这些。但慢慢地，从生疏到熟练，做菜这件事变得可以举一反三起来，幼年时外婆烹煮的那些菜，开始在我脑海中复活，我不但煮给家人吃，还常常会请朋友们来家里吃饭。我喜欢阅读食谱，追看喜欢的主厨的传记和节目，收集食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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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想中家的模样就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厨房，有书籍，有植物，还有一张大大的木质餐桌，可以用来吃饭、阅读、工作，和家人朋友聊天，几乎白天所有的日常活动都可以在这里进行。

30岁那年，我看到一家喜欢的餐厅在招聘厨师。我深夜爬起来给餐厅的主厨发去了电子邮件，我记得自己写得简单直接：“我想去你的厨房干活。”

很快，我顺利通过面试，并开始在这家餐厅工作。比起家庭厨房，专业厨房更加快速和有序。从洗碗洗菜到蔬菜肉类汤羹甜品，所有人必须协同工作，才能让整个厨房运转流畅，这意味着大家要互相给予、互相付出、互相照顾。你不再是单枪匹马做菜，而是有了一个团队。那种感觉真酷。

那时候我围裙的口袋里放着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笔，有空就记录，每天回家再疲惫，也会坚持写完当天的厨房日记再睡觉。每天记录，不是为了分析什么，而是为了在一个陌生环境中，把实时看到的新事物和感受到的新鲜感、想到的新疑问都记下来。因为时间一长，对一切习以为常，什么都不足为奇了，能看到和感受到的就越来越少，甚至慢慢感受不到了。这些厨房日记今天读来依然非常生动有趣。

那一年的冬天过去，春天来了，我离开了餐厅厨房的工作，开始在北京郊外一家生态农场种菜，当起了业余农夫。

我学习如何将一粒粒种子埋进深耕松过的土壤，目睹它们如何发芽、长大、浇水、施肥、掐枝，被虫子吃掉一部分，另一部分成熟后被采摘下来，带回我家厨房，端上了餐桌。这是非常有趣而奇妙的过程。

北方的土地，春夏秋冬，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往复循环，生生不息。这里面有朴实且深奥、我从小到大无法从课堂和书本里学到的生命智慧，而土地会无声地把它们传递给你。

因为种菜，我认识了很多真正的农夫。有句话说得好，要想吃得好，得先去认识你的农夫。在城市周围，有一些可爱的小农以可持续耕种的方式经营着一些小型生态农场，他们提供对自然环境和人的健康都友好的传统食材，这是厨房品质和餐桌安全的重要保证。纽约蓝丘餐厅的厨师丹·巴伯在他那本著名的《第三餐盘》里，开篇就讲了一根有200年存活历史的老品种玉米如何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说，一碗让人回味无穷的美味玉米泥，可不仅仅是一堆简单的玉米粉，它所涉及的不仅是作物、厨师或农夫本身，而且是整个土地，以及这些要素是否能完美配合。

餐盘里的食物，经过漫漫旅途才来到我们面前，好好嚼一嚼吞下后，又在我们体内开始另一段漫漫长旅，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要好好珍惜享用它们的过程，知道它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它们去的地方，也是今后我们每一个人要去的地方。

也许要花些时间才能理解这一切，但我相信，每个人最终都会了解，因为所有的生命都来自那里，最终回去那里。

而这一切变化发生的中心，恰恰是厨房。所以，厨房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地方。走进厨房，学会最基本的烹饪，学会如何选择适合自己的食材，保证食物的品质，能把自己喂饱、养好，是一个人能为自己负责的重要基础。

《少年新知》是《三联生活周刊》旗下的原创青少年杂志，我们的自我定位是人文思维启蒙。我们希望这本杂志能够陪伴青少年一起直面真实复杂的世界，让他们意识到，看待世界不是只有一种方法。

自2020年6月创刊，《少年新知》已经推出44期杂志。我们的主题涉及时间、魔法、友谊、家庭、偶像、未知、运动、冬日、海洋、倾听与表达、网络生存、像侦探一样思考、历史、成长的烦恼、微观世界、写作实验室、清单、博物馆、爱情、野外、情绪、音乐、美食、建筑、物理、秋日、漫画、流行、故事、社团、身体、AI、南北朝、游戏、古生物、语文、苏东坡、厨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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