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潮边客，法律读库时事评论专栏作家，邮箱：[email protected]。原题：《宗教救赎：贼的转基因突变》。
掐指那么一算，2004年离开我们已经十二年，岁月沧桑沉浸在往事。在仿佛遥远的2004年，冯小刚导演的《天下无贼》以贺岁片的名义，非常火了一阵。一些角色的名号想必渐渐淡忘，一些演员的身影总也抹不去，具体的故事情节想必模糊不清，一些欢乐的场面可能记忆犹新。透过纱窗看风景，《天下无贼》的悲剧性浓厚，喜剧的外表掩盖忧伤的内核，展现出京味幽默的成色。如果以演员身份取代角色定位重述电影故事，有利畅快明白地传递信息。本叙述的风险在于可能以讹传讹，影响到现实他人的名誉——他人如今全明星。口口相传可以，断章取义不妥，酿成谣传将十分遗憾。
脸谱的价值在将复杂人性简单化，通过抽象分类借人慧眼分清纷纷攘攘的世界，好人与坏人的划分最童真最直接。《天下无贼》中的阳光不分亲疏地照耀三种人群：如蚁或者似蜜蜂般的俗人。王宝强出演的那个人叫傻根，他坚信天下无贼，在人群中高喊：你们谁是贼啊。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混迹在人群中的贼。葛优出演贼头，一伙贼多势众，从司法角度审视，涉嫌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甚少构成复杂的共同犯罪，悲哀的是死不悔改堕落到底。刘德华和刘若英在电影中从事家庭作坊式犯罪，人性未泯最终走向了从善的道路；致敬第三种人群，站在贼对立面反扒大队的警察。维系着人们一路平安的期望，在奔驰的列车中，他们代表正义的守护神。电影核心故事发生一列绿皮火车上，对于习惯乘坐高铁动车的人代际隔膜顿显。
电影的开头不那么黄，具备了暧昧的意思，也没有那么明显的暴力，那个很傻很天真的王宝强尚没有出现。刘德华和刘若英出演一对扒窃搭档，闯荡江湖亡命天涯的恋人。千万不能小看贼的智商，刘若英居然家教英语。在Have a good day——不如把开心愉快客气的意思字面直译成美好的一天，两人在已逝傅彪出演的刘大总裁家设圈套，刘德华摄制写实的纪录片，因为写实的地点在床上滋生威力，虽然没带凶器，但刘若英动手了没动脚，成功逼迫刘大总裁写出以物抵债文书，交出了宝马车，倒手卖掉换成了钱。刘大总裁意思表示绝对不真实，法律要为他做主。时间就是金钱，推测刘大总裁把别人打官司的闲时花在赚钱上，与其打官司不如再买新豪车。更高的商业境界怕只怕没官司可打，神级的运作高手化官司流程为财富绿色通道。
怀孕激发母性，压抑的人性如芽破土而出。因为受佛祖的影响，刘若英想为孩子积点德。足可推理判断，雄伟高大的寺庙震撼了刘若英的心灵，她决心金盆洗手回头上岸。“我想进去拜佛”“我就想认认真真地烧一柱香”，言为与犯罪决裂的心声。刘若英幡然醒悟，刘德华执迷不悟，在寺庙疯狂行窃各式各样的手机。刘若英毫不留情地谴责：这种地方你也下得了手，不怕遭报应。为了阻止刘若英反正的思想膨胀，刘德华不惜打了刘若英一记耳光。刘德华起初坚定地认为：你要重新做人，下辈子都别想。做一万件好事也是贼，这一辈子别想翻案。其实，只要放下屠刀，立地就能成佛，弃恶从善永没有迟到之说。五十步可以笑百步，腐败五百万元的人可以笑腐败一千万元的人，量的差别体现质的不同。同样的道理，犯罪终止者可以笑犯罪既遂者，犯罪预备者同样拥有如此的待遇。
电影中的王宝强浮萍一般地漂，没爹没妈的孤儿,由山村的叔们抚养长大，学得地方流传的修庙手艺。各地各乡风，淳朴的乡风比法律管用。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在王宝强的少年时代，乡村牛粪的价值不亚于城市的鲜花。一时没带粪筐，发现者捡块石头片，围牛粪划了个圈，表示牛粪有主了，所有权就这样确定。作为民工潮中的一员，王宝强和乡亲们没有东南飞，反而臂向西南足履高原。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五年挣了六万元钱。王宝强当初的理想很质朴：回家盖房，娶媳妇。按照山村的消费水准，他对六万元的血汗钱制定分配计划：盖房子三万元，两头牲畜一架车一万元，送彩礼一万元，办婚宴、电视机、床上用品等一万元。为了节省六百元的手续费，王宝强决定自带六万元钱回到故乡山村。
得心应手地运用夸张修辞不失为高明的表达技能，适度拔高喜欢的对象鲜有人苛求，逾越了度招致反感。提名王宝强为中国好男人，难以服众人，说他火车上的好人，作为证据的事实比比皆是，莫说一个证据锁链，十个证据锁链也有。笑总比哭好，老司机刘德华尽管会说“开好车就一定是好人吗”的鸡汤哲理，道不同，不相为谋，物质上的门当户对抵不上心有戚戚，观念的分歧带来感情的裂痕，刘若英仍然在宝马车上哭泣。刘若英与王宝强的相识源于偶然，此时王宝强符合乘虚而入的情形。王宝强的自行车看上去破旧，不影响王宝强好车手形象，他的一句“俺送你不是为了要钱”感动了刘若英，感动了泪点低的观众，在王宝强的自行车上刘若英开心地笑。愿将顺风车与他人搭者不少，借以撩妹大有人在，刘若英潜意识中移情纯真的王宝强，仅有山村套路的王宝强浑然不知，他让刘若英搭了一段顺风自行车。假如就此分手，可以写入小学生反映好人好事的作文，不止于此，王宝强又折身回转赠刘若英寺庙里的降魔杵，看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联想到丢手绢的童年游戏。王宝强相信这个宗教器物会帮助俗人战胜心魔，祛除生活烦恼。降魔杵赠送给刘若英，给王宝强的形象加分。没有频繁地说“多喝热水”，一枚鸡蛋打动了刘若英的芳心。情商难以培训，真情流露十分安好。在刘若英的眼里，王宝强就是佛的使者，人间活生生的佛，她的经历贴切地证实心灵满足比物质虚荣更为纯粹。刘若英铁心保护王宝强，圆他天下无贼的美梦。围绕着六万元钱，刘若英、刘德华与葛优一伙明争暗斗，六万元钱所有权归王宝强，一会失去，一会失而复得，占有状态不确定。刘若英魔术般的戏法，只是为了掩盖天下有贼的现实，让王宝强对生活的认知不至于破碎。刘德华怀疑王宝强的智商，为了测试他真傻还是假傻，明目张胆地造谣刘若英得了绝症，王宝强从来不设防，轻信得伤心无比，决定捐出五千元，结婚计划中的电视机就不买了。善的高度与善款的额度不完全正相关，捐出十二分之一家当的人可能当选列车首善。爱屋及乌，爱人及动物，王宝强与高原狼和谐相处，他给公狼取名富贵，给母狼取名玉兰。刘德华们自称为狼，江湖黑话指称王宝强为羊。葛优一伙放火，危害公共安全，想到全火车的人，王宝强顾不上许多，冲在救火一线。自己有一盆血，他愿献出一杯血。晕血是心理疾病，与恐高症、抑郁症略共通，多发于女性，王宝强是少数者之一。晕血症患者王宝强坚持献血到底，健康中国需要这样的志愿者。
浪子回头不在早迟，人至将死其言良善，潜台词表扬人生最后一分钟的反转。刘德华放弃坚定的贼心，跳出了贼船，在正常生活的汪洋大海扬起新的风帆。他和刘若英一样，不想他们的孩子在监狱出生。一个贼不知怀孕可规避死刑，不知司法对怀孕的妇女有特殊的规定，刘德华和刘若英两个贼想不到司法人性化，由此可见法律宣传服务的必要性。造化真的弄人，刘德华站在正义一边，在飞驰的火车顶上与穷凶恶极的贼头葛优展开了殊死博斗，没有活到剧终，年龄配不上享年用词。当满身沾血选择重新做人的刘德华勇斗一条路走到黑的葛优时，上了年纪的人想起歌名“血染的风采”。烈士并非完美的神，刹那举止可以成就烈士精神。城管履职遇害，申评烈士无可厚非，背负前科劣迹的贼刘德华，单就特定事件而言，因为最后的义举，可试申报烈士。冯小刚导演固然牛，张艺谋导演不相上下，虎背熊腰西北一条汉，导演出《金陵十三钗》富含秦淮脂粉的电影。想想看，国难当头的失足妇女，顶天立地为巾帼英雄。人皆可为尧舜,大秦愤青陈胜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烈士非得有基因传承？未必。当然，烈士评选的条件和程序严格，必须综合考量，不可任性随意，走上圣坛绝非易事。如果刘德华成不了烈士，请给他一个“壮士”的民间口碑。
刘德华临死之前给刘若英发出最后一条短信：王宝强的事已办妥。可惜那时没有微博，更没有微信，如果发在无遮无掩的微博广场，或者亲疏混杂的朋友圈，那么刘德华的先进事迹路人皆知。刘德华生前说过：为什么非要让王宝强傻到底，生活要求他必须聪明起来。欺骗就是大恶。刘德华言行不一，他以生命的代价给王宝强蒙上了眼睛，营造天下无贼的虚幻。真相残酷无比，贼多，而且极其猖狂。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葛优自问自答：人才！盗也有人才意识，与主流社会毫无差别。盗在火车上注重岗位练兵，甚至组织窃技比试，刘德华盗行高深占了上风，李冰冰虽年轻有风姿但在老的生姜面前出不了风头。刘德华以更胜一筹的窃技制止别人对王宝强的侵犯。万恶的葛优有一点值得肯定，他惜刘德华的窃才。将盗窃与司法相提并论，莫生气上火。二十一世纪司法人才同样重要，工匠受人推崇，只要远离拘泥，“法匠”的天地辽远。
潮边客读大学的时光，五角钱可以买一本五角丛书，放在七人宿舍的床头随便翻翻，只有大学英语才分精读与泛读。如今，随便翻翻在北京师范大学任教职的肖松博士的论文，读到这样的文字：中外罪犯改造的实践表明，成功的改造往往需要综合运用多方面的改造手段，而宗教改造正是其中的方式之一。宗教讲求宽恕重生，司法强调宽严相济。刑罚之目的不完全延续同态复仇的内涵，强制性的剥夺与规范必不可少，德主刑辅的传统坐实思想的改造更为重要。如果权衡比较，有限规范的宗教介入无害有益，那么，自然会选择为犯罪者打开一扇宗教的门。没有彻底的皈依定力，徒有其表的宗教信仰，成为掩盖犯罪的遮羞布，或者成为对冲恐惧的镇静剂，暴露伪信徒的面目。再者，功不能抵过，佛法取代不了世俗的法。《天下无贼》起头于普渡众生的佛祖，庄严肃穆的寺庙寄托着善男信女的梦，而它又终结于仁慈救赎的上帝，主题曲深情地唱出：记得那一天上帝安排我们见了面。《天下无贼》相当无厘头，范伟抢劫严重刑事犯罪场境演绎生成喜剧效果。在流畅的喜剧画面中，脆弱的人被催出了泪。刘若英腆着肚子，仍活着，顽强地孕育新的生命——所有的人没有听到孩子的啼哭，他的父母背负原罪，他清白地来到这个世界，如朦胧诗人所说，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流传很广的一个基督教段子：一个妇人犯了教规，要执行教条。耶稣说：你们中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众人一哄而散。耶稣说的另一句话被人们有意无意淡忘：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宽恕，从来没有无边无际。
艺术来源于生活，不等同生活，所以电影上出现火车酒巴场景别大惊小怪，火车顶上活人角力稀松平常，缺憾在没有提醒青少年莫模仿。列车头东风6097和东风0708错时出现，无需任何解释，能够铭记长城润滑油的画面证明植入广告成功。人生没有彩排，电影可以穿帮，或一笑了之，或冷面掠过。脱口秀演员周云鹏说，大家都很忙，与一部编出来的电影较劲不值得。拜托看官谨记：考虑电影年代相对久远，出于叙述的方便，电影中的人物皆用演员指代，故事情节与现实中的明星风马牛不相及，切莫将电影混同于生活。电影中的傻根方便记忆，傻姓很稀缺，百家姓中没人姓傻，傻根绝不是根本不傻的简称，一个绰号而已。电影中两个主要角色，一个叫王薄，一个叫王丽，很平凡的名字，看上去很近亲，其他的角色以黎叔、小叶、四眼、老二、警察等冠之，看得出主创人员简化的心态。葛优扮演的贼头黎叔，全名叫胡黎，灵感触发念叨出狐狸。葛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尔虞我诈的组织免不了分崩离析，李冰冰饰演的红颜知己小叶从容背叛，部属老二和四眼似同车异梦。他曾经感叹，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失去人心，就成了孤家寡人。“有组织无纪律”的状况惹葛优头疼，他一度绝望，诗言贼头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给新生儿起名，许多家庭很慎重，导致机敏的人选择以此为商机做生意。给一部小说和电影取名，大体也如此，假设把《我不是潘金莲》改成《记一起信访案件》，势必影响小说和电影推广。在讲究注意力的年代，标题党从来不潜行，大摇大摆地横空公众面前。潮边客难以免俗，参照标题党的格式取了文名，如果仔细推敲，发现标题十分不工稳。感觉原来的标题尚行，叫《终止犯罪，立地成佛》，贴切本文的中心思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