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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报道 | 她们为何抑郁?

财新网  · 公众号  · 财经  · 2017-07-10 11:42

正文

破碎失序的乡村、尚未摆脱的贫穷、撕裂的半城镇化⋯⋯乡村变迁阵痛,两代留守妇女首当其冲,无处可逃


她们为何抑郁?

文 | 财新记者 黄姝伦 汪苏 张进

图 | 张进


6月中旬的午后,秦巴山区深处,稍稍有点闷热。54岁的周秀抱着睡眼迷糊的孙女,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家门口歇息。眼前,是重重的大山;身后,是低矮的土砖瓦房。

“一天从早忙到晚,操不尽的心。”周秀对财新记者说。她和丈夫育有二子一女,54岁的丈夫在西安建筑工地上干活,大儿子和儿媳妇、二儿子也都出去打工了。她留守家中,只有刚满1岁的小孙女作伴。她和孙女的生活费,几乎全靠丈夫,儿子“啥都没给,啥都没弄,自己一吃一喝就没有了”。



她长期失眠,每天睡眠时间不到三小时。这段日子,身体特别疲乏,白天孙女不分时间段地哭闹,她只能抽空做饭、做家务;好不容易支撑到晚上,孙女睡了,她头疼得睡不着。烦心事涌上心头:二儿子年近而立之年还未成婚;左邻右舍纷纷住进了新砌的水泥房,自家的房子还是老旧的⋯⋯“越想越烦,到半夜终于困乏,娃开始闹,又没法睡了。”第二天,又周而复始。

“这样的生活有快乐吗?”财新记者问。

“不快乐,不是在为自己活着。”周秀说。

她曾听村里人说起过,城里有一种“富贵病”叫“忧郁症”。她对比自己:严重失眠,情绪低落,没有兴趣,悲观绝望,身体疲乏,力不从心⋯⋯担心自己是不是也“抑郁”了。

但她排斥求医。她不相信本地的卫生院,觉得看了没用,大医院一个人也去不了。她的情况,没告诉家里人,“干嘛给娃添负担。”

她告诉财新记者,村里留守的中老年妇女们,处境大多如此,担忧自己“老无所养”。儿子、儿媳在外挣钱,却不补贴家用,生了小孩就扔给爸妈。

“我好像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周秀回忆起结婚时一穷二白,总算边种田边把娃拉扯大,轻松的日子依然遥不可及。和财新记者聊天时,她时常叹气,“现在是格外的苦,房子盖不了,还要把家看好。”

周秀并非孤例。2016年4月,农村教育行动计划(Rural Education Action Program,由北京大学、美国斯坦福大学等多家机构联合发起,下称REAP)发起了一项测试,使用国际通用的DASS-21抑郁、焦虑和压力测评量表(下称DASS-21量表),在秦巴山区七个国家级贫困县42个镇区下辖的42个村,展开农村养育人抑郁问题调研。团队对孩子年龄在6个-24个月之间的农村家庭展开一对一入户访谈,收集了1062个养育人抑郁倾向的基线数据。

这里的“养育人”,指的是孩子的监护人或者实际照养人。在农村,承担孩子主要“养育人”角色的,绝大多数是孩子的妈妈或者奶奶、外婆。REAP测试的九成有效样本为女性。其中,约六成妈妈是丈夫不在的留守妇女,还有约四成妈妈,丈夫在本地居住,或在周边乡镇打工,可以时常回家,她们留守家中,照顾孩子。

测试显示,24.5%的农村婴幼儿养育人有轻度或更高的抑郁倾向。其中,10.7%较轻,11.1%是中等,1.8%较为严重,0.9%是超重。

受访的708位母亲中,年龄范围为16岁-50岁,平均年龄28岁,有抑郁倾向的占比为21.8%;受访的268位奶奶(外婆)中,年龄段为33岁-88岁,平均年龄54岁,有抑郁倾向的占33.2%。作为养育人,奶奶的抑郁倾向比母亲更严重。

REAP的调查,揭开了被高歌猛进的城镇化掩埋的乡村心灵苦痛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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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视的抑郁

今年4月,国家卫计委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底,全国在册严重精神障碍患者共540万例,患者家庭贫困率达57.2%。另有WHO同期引用的一项研究显示,通过对中国50万男性和女性的全国性调查,重度抑郁症与居住在农村和低收入状态呈正相关关系。

REAP项目官员则告诉财新记者,调查结论并不意味着农村留守男性的状况好于女性,“我们只强调监护人,没有限定女性监护人,但是绝大部分养育人是女性。”


半途城镇化

收入只是问题之一。中国城镇化快速推进30多年来,无论从土地还是户籍而言,城乡二元结构都没有被打破。受制于政府垄断供地下城市高涨的房价、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短缺,很大一部分的农民工选择把孩子留在家里,由妻子或老人看顾。

REAP对农村养育人的访谈显示,使这些妈妈、奶奶产生抑郁情绪的因素是综合的,包括生病等带来的经济压力、单独带孩子承受的巨大压力、无法出去打工的苦闷、缺乏社会支持、相互攀比、婆媳关系,等等。


致郁因子

被捆绑在家乡,无法实现自我价值,满足社会角色,是一些留守妇女抑郁的更深层次原因。REAP团队发现,抑郁倾向组中,81%的养育人会时常感到自卑,自认为“没有价值”,乃至于“厌恶自己”。

“现在生活压力大,你过得好,我要比你过得还好。人们从衣食住行到整个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邓华认为,虽然农村的生活条件在改善,但是烦恼也许并没有减少,这源自相互的比较。


抑郁认知误区

很多养育人声称,没有听说过抑郁症。罗斯高撰文称,仅有39%的访谈样本表示曾经听说过抑郁症或者精神健康;而那些听说过“抑郁症”的受访者,很多人认为这个病就是指“疯了”。问对抑郁症的表现有何认知,养育人的回答诸如:“赤身裸体地站在冰水里”“做愚蠢的事情”,或者做导致自杀的暴力行为。

更多农村妇女,当抑郁情绪来袭,只能选择默默忍受,和周秀一样,“扛过去”。生活在底层的她们,日子本来就困顿艰难,甚至搞不清,她的痛苦到底是病,还是来自生活本身。


代际传递

REAP的研究也表明,养育人的抑郁症状,不仅仅会对孩子产生负面影响,同时,孩子或会潜移默化习得养育人的“非适应性”行为。一位抑郁的母亲对待他们的孩子,更倾向于缺少管教、暴躁、有攻击性的,而非积极参与能够刺激孩子发育的活动。

“理解中国农村养育人面对的困境是亟需的。”REAP团队强调。


财新实习记者樊朔对此文亦有贡献;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地名作了相应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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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2017年7月10日出版的《财新周刊》封面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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