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爱好者Franz West如何做家具？

2019年上海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即将于11月7日揭幕，卓纳画廊此次呈现了奥地利艺术家 Franz West 的雕塑和家具作品。West 作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奥地利艺术家，以自由奔放的风格感染观众。画廊创始人 David Zwirner 也是 West 早期的支持者之一，卓纳画廊在1993年成立后举办的首次展览便向纽约的观众介绍了West 前卫的雕塑作品。

Franz West 的作品涉及了拼贴画，雕塑还有家具，他用纸浆、灰泥和石膏这些带有粗砺质感的材料，构筑了一个充满激情的视觉世界，流露着活跃而不羁的情绪。这些时而野蛮、时而温柔的作品拥有丰富而明亮的颜色。作品的造型似乎充满混乱和矛盾，却能够感受到真实。他的创作时常展现出对高雅文化的质疑，以戏谑的态度和不经意的幽默感，打破对观众对完美的执念，并让粗旷、未经刻意修饰的外表直接暴露在人们的目光下。他期望公众能够与他的作品互动，也在不经意之间成为作品的一部分，消除艺术和人们的隔阂。West 在 1990 年代表奥地利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2011 年荣膺威尼斯金狮奖，还曾参加两次卡塞尔文献展，极具国际影响力和声誉。于 2012 年过世后，他留下的观念也深刻地影响了后来的创作者们。

1947 年生于维也纳，作为成长于战后的年轻一代，West 目睹了维也纳重建前的断壁残垣。当地破败的景观给他的童年带来了冲击，也对他日后的创作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那是一个重新构建新价值的时代，人们开始质疑过去既存的体系。15岁的时候，他独自来到了意大利罗马，在西班牙广场的阶梯上形成了对艺术最初的看法。位于广场中央的是雕塑家贝尔尼尼父子打造的破船喷泉，喷泉的两旁围绕着闲聊和休息的人们。“从这个经历里我得到了一种‘坐在艺术中’的理想，就好像坐在云中一样，人们坐在艺术中消耗生命，这听起来或许有点嬉皮： 不参加社会，而是将这种艺术本身当成了生活。 ”West 意识到艺术给人们带来的精神体验，产生了一种看似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试图用他的作品连接艺术和生活。

在青年时期，West 也经历过迷茫的阶段，这和当时兴起的思潮和社会运动有关。被人们称为垮掉派的文学作品获得了广泛的关注，他接触了 Allen  Ginsberg 的著作。选择了与主流价值观对抗的生活方式，开始和朋友四处游荡，一直到伊朗的首都德黑兰，甚至曾沾染毒品。他自言讨厌典雅的古典艺术，也对矫饰精致的物品不感兴趣。直到26岁，才开始在维也纳艺术学院学习艺术。同时，60年代是维也纳行动主义者的活跃时期，艺术家 Hermann Nitsch 用动物的尸体和血液来创作具有仪式感的表演性作品。以激进甚至极端的方式表达他们对政治环境、社会和人类存在的看法。West 曾亲历了当时的表演现场。在这样丰富的文化背景下，他经朋友的推荐开始接触哲学。被同为奥地利人的哲学家 Ludwig Wittgenstein 以及弗洛伊德的理论所吸引。作为阅读哲学的反馈，对语言哲学和精神分析学说的思考也融入了 West 的实践中。他从而开始探讨潜意识、身体还有语言的局限性。但与行动主义者们不同的是，West 选择了在视觉上较为轻松的方式来介入严肃的议题。

在创作生涯的早期，West一直关注着当时的前卫观念。受波普艺术和 Richard Hamilton 作品的启发，他从创作素描继而转向拼贴作品。对杂志和广告进行再创作。商业广告框定了一种模式化的美好生活，而他对此十分反感，便以讽刺和玩笑的态度制作了一系列平面作品。同时，他也欣赏画家 Cy Twombly 的画作。West 为他随性涂抹的二维线条所着迷，将其具体化并融入到自己的混凝土雕塑中。除此之外，他还曾与自己的偶像——意大利艺术家Michelangelo Pistoletto 进行过合作。以 Pistoletto 为代表的贫穷艺术流派提出了对古典艺术价值体系的反叛，用作品回应消费主义的现实。他们的理念和 West 的态度十分相似，都尝试将生活与艺术融合在一起。West 希望艺术能够被触碰，与观众产生联系。

70年代末，West 开始制作名为“Pass-stücke”的小尺寸雕塑，Pass-stücke 在德语中意为适应，West 借用了维也纳作家 Oswald Wiener 著作中的概念，希望艺术能够适应人们的身体和环境。他用纸浆，铁丝，石膏等简易材料制成了丰富多变的形状，这些形态各异的小雕塑可以被理解为成为工具，玩具，抑或是义肢。毛糙的外表吸引着人的目光，鼓励人触碰、使用。观众可以将它们挂在身上或者随意挥舞，甚至可以拿着雕塑在展览空间里面活动。人们拿着形态各异的 Pass-stücke 参与互动。这一举动像是表演。身体与物品的关系被观众自主地行为所定义。将雕塑的地位拉下神坛，走进了日常。Pass-stücke 也成为了他创作中不断出现的重要理念。他认同 Joseph Beuys 的著名观点：即“人人都能成为艺术家”。 当观众们参与了作品，作品也对观众们产生了影响。艺术本身的定义随之不断变得模糊。

蓬皮杜中心的策展人 Christine Macel 曾这样评价 West 的风格：“Pass-stücke代表了一种新的美学观，它避开了所有关于完美或美丽的观念，而偏爱肮脏、古怪甚至具有欺骗性的东西。这种反美学的意图最终使‘丑陋’的物品产生了一种吸引人的感觉。”

West 也时常运用日常生活中的现成品进行创作，用涂料或者其他材料将其包裹。由此，物品原本的属性被掩盖，颜色和形式赋予了物体模棱两可的意义，抽象的形态则体现了混沌神秘的美感。

Pass-stücke 刚问世时，观众们并没有理解作品的意图，他也对此感到失望，West 回忆道：“在我的第一个展览中，只有孩子们将它们捡起来，然后将它们砸在墙上。”为了打消人们对作品的敬畏和不可触碰的心态。West 的创作开始涉足家具。在他看来，人们会下意识地将椅子的形象视作可被使用的物件，也更愿意去接触它们。由此，椅子和家具成为了 Pass-stücke 理念的延伸，承载着他的观念。

在第九届卡塞尔文献展期间，West 展示了名为“礼堂”的作品，他从维也纳的干洗店收集了许多二手的波斯地毯，用钢筋焊接成的框架打造了数把沙发，在椅座上放置泡沫垫并铺上地毯。摆放在城中的停车场里，观众们可以躺在沙发上休憩、交谈。地毯作为布尔乔亚的符号，以一种荒诞的形式和家具结合在一起。椅子的形态影响了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他的家具也时常被安置在城市的公共空间中，人们通过作品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暂时的集体。艺术家由此在不同场所中为公众制造了一个互相交流的机会。

West 标志性的单人沙发有时会用亚麻布来包裹软垫，好似未经上色的油画帆布，简练的几何造型让人想起现代主义家具，但朴素的纹理却让家具带着别样的气质。背离了对高雅风格的追求，West 希望人们坐在上面能感到放松、舒适。他将椅座的尺寸拉长，让观众能够以不正经的姿势躺卧在椅子上，看上去颇具喜感，也因此令椅子带来的感官体验影响着观众的精神状态。在一些单人座椅上，West 运用了非洲的编织物以及扎染布料作为家具的表皮。这些拥有不同纹样和色彩的日常物品让座椅更具生活气息。他有时还会在展览空间的墙壁上挂上画作或作出指导说明，与家具作品配合展出。在“Curacao” （1996） 这一项目中，West要求观众们脱下衣物或者鞋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为观众提供饮料。Curacao 岛位于加勒比海，这一作品在博物馆中模拟了人们在Curacao岛上度假的生活。而在作品《Chou-Chou》（1998/2001）中，West 在粉红色的座椅背后安置了音箱并播放音乐，令座椅如舞台一般，也让环境促使观众和作品产生对话。

West 另一件常被提及的家具作品名为《Eo Ipso》 （1987） ，座椅的造型与发源于法国的双人沙发十分相似，这种名为“tête-à-tête”的沙发具有S形椅背，但椅座却处于不同的方向——也就是说，当两人坐在同一座椅上时，障碍物却能将他们分隔开，保持适当的距离。这一经典造型在当时的社交场合十分流行，呼应了恋人们在暧昧阶段若即若离却心照不宣的状态。West 拆解了他母亲的洗衣机，并在表面涂上了淡绿色的工业漆，用金属碎片重新诠释了这一座椅。 两个座位的距离被拉伸并拆分，保留了材料粗旷的边缘，或许是艺术家对爱情或亲密关系的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