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绪军:学刊这种形式在目前中国大陆仍然具有正当性,在可见的未来一段时期也还会存在,关键是这个刊物对学界有没有贡献,学者愿意不愿意看。这两年,本刊定价提高了50%,发行量不降反升也许就是个例证。
刘海龙:数字媒体时代确实给学术期刊带来冲击,学术信息来源更加多样化,一家或几家独大的局面受到冲击,有利于打破原有的体制和知识 / 权力的垄断。我们认为网络化的学术传播是现有学术发表体制的一个重要补充,并不能完全替代共同体内部的大众传播。
原因如下:一是自媒体的发布和网络化传播缺乏把关,换句话来说就是缺乏客观统一标准的评审。对于一些短期内受到追捧和转发的研究,小部份内行可能心里有数(碍于面子未必点破),但圈外人无从判断其研究的质量。学术刊物提供了这种权威性保证。二是期刊的平台对于一些新晋作者有提携作用,平台本身可以给他们带来关注度。如果他们自己发布则效果未必理想。三是晋升、课题结项等成果需要权威平台的认证。四是我们这样的期刊相对综合,有利于增加偶然接触,打破研究者之间的画地为牢。
但是不可否认,如果新平台严格按照同行评议的标准,或者按照同人刊物的标准来做,加之机制灵活,很可能会后来居上,在影响力上甚至超越传统的期刊。尽管现有国家政策和体制短期内不会有明显转变,对传统学刊会起到“保护”作用,但是如果缺乏危机感,就像党报一样,影响力会逐渐被边缘化。这种可能随时存在。所以学刊要与时俱进,跟着读者和学术共同体做平台迁移,同时更突出服务学术共同体的作用。除了发表研究论文和报告,开发新的形式,把学者们吸引到平台周围。
冯建三:数字科技对知识生产与学术传播的影响可以从“流通”和“生产”两个方面来看。以下先对“流通”的成绩略作陈述。目前,已有刊物采用台湾称之为“创用CC”(Creative Commons)的作法,开放刊物所有内容自由任所有人,不分疆界,只要需要,就能在不改变内容、不作商业用途的前提下阅读、存取与多次流通。仅以传播领域为例,《新闻学研究》在2007年起就纸本与电子版同步发行,2009年以后并将所有期次全数以电子文件形式在网站上开放。近年同属政大发行的《广播与电视》及《广告学研究》,以及2015年媒体改造学社创办的《传播、文化与政治》,也都采取这个模式;香港的《传播与社会学刊》亦然。海外传播领域方面,英语部分,今年刚好创立六十年的“国际传播学会”(IAMCR),在2013年创办了《政治经济学》(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Communication)半年刊。这些刊物如同中外文的传统学术刊物,都会自行设置网站,或者同时进入数据库且有电子文件流通。差别在于,有些传统刊物会有纸本与电子文件的时间落差,而更关键的是,大多数传统刊物必须另由个人或机构付费,才能使用,演变为学术创作无偿,但流通书商可以从中获利,有时反而致使学术机构的经费压力大增。
华文传播学术期刊在创用CC的采用,已领先英语刊物,更善用科技“传播”而能彰显本行属性。较早采用创用CC模式的《传播与社会学刊》与《新闻学研究》有两个特征:除了电子流通,它们同时发行纸本;并且,两刊都是各自社会传播领域的“市场”领导者之一。因此,两刊多年来愿意采纳创用CC模式,除了有两地学界特征的配合,应该也是尤具意义,具有潜能以“传播”领域的刊物作为示范,迈向学术知识最有效率的流通之路:最大程度的“免费”,因此也就是最大规模的“自由”流通。如果两本刊物的出版机构合作,同时广邀其他中文传播学刊一起加入,就能联合制作中文传播期刊数据库。那么在商业数据库之外,传播领域等于是扮演领头羊的角色,采用数字化技术,扩大本身研究成果得以自由流通的深广范围。若能有成,假以时日,将会得到广泛的使用与喜爱,并在此过程真正落实学术知识自由“流通”目标。
“流通”与读者的“使用”固然重要,但更有意义的可能是学术知识的“自由”“生产”。写一篇学术论文不容易,写了如果有80%、90%的机率被退的话,一方面刊登上很荣誉,但一方面你会觉得要写吗?若有出版的保证,多少可以减少或使这个心理状态消失。因为我们现在有数字科技,可以对旧模式有所改进。过去我们的模式很简单,不是不刊登,就是刊登,而刊登与否的理由,仅有作者与编辑(编委会)能够知道。现在我们有数字科技了,要不要考虑根据评审意见按照(1)两个通过、(2)一个通过 / 一个不通过、(3)退稿分门别类放在网络上,甚至将审查意见去掉评审者的名字一起注销来。新的作法分门别类,可能让更多人不至于对投稿裹足不前,如同「功不唐捐」则人人愿意努力,如同市场有保证则生产会跟进。其次,减少「野有遗贤」的缺憾。第三,作者与审查人及刊物之间偶尔或经常可见的冲突,特别是作者认为刊物不公允的怨怼,可望因为公开而有较多的公评,因此或可减少。最后,审查意见(匿名或具名可以另作设计)完全公开,有可能对于学术知识的交流及学习,起到更好的作用。
传统纸版刊物没有采纳这个模式,原因或许有三个。一是认知,不获推荐仍然刊登,有损刊物的名声,也可能让作者因不愿意龙蛇杂混而降低投稿的动机。其次,从读者角度出发,这个模式等于是来稿审查后一定刊登,刊物的推荐功能减少,节约读者时间的服务效能也降低。第三个原因可能也很重要,甚至更为关键成本。前两个考虑,无论是刊物的名声、作者的投稿意愿或读者的阅读效能,在分门别类的出版设计下,按理可以完全淡化这些情境至最低或归零。然而,真要来稿完全刊登而只是名目不同,那么,刊物所要耗费的编辑资源(从编辑行政的稿件收发登记、寻觅及安排审查人,《新闻学研究》一年必须商请协助的审查人数,虽不上千,必然数百),不一定增加,但编印与发行成本势必增加一倍以上,这显然不是中文传播期刊在资源不增的前提下,所能或所愿意承担。
现在,“数字媒体”时代降临二十多年,传统模式是在改变了。比如,订阅纸本的图书馆与个人日渐减少,走向数字流通、纸本典藏分立的作法增加了;又如,特定刊物在纸版还没有问世之前,先行电子文件并主动寄至订阅电邮者,或用社交媒体对外周知等等。在这些变化之外,假使期刊采用数字媒体的特性,不以接纳刊登 / 拒绝刊登的方式看待稿件,而是分门别类给予所有论文面对读者的机会,同时由刊物的编委会依据审查人意见而给予不同程度的分类(推荐与不推荐),并将作者与审查人的意见交流,予以部分或全部的公开以利学习,应该真正是善用数字科技的作法,从而真正让社会(知识)制度与(传播)科技的结合,完成更为和善的学术效应。在逻辑上,会有作者滥用这个模式,致使稿量增加而编辑难以处理,但逻辑的可能,不等于事实的存在。
如果中文传播学术期刊联合起来,走进这个方向,就是以新的实践方式,不仅只是“彷佛”,而是提供了具体的事例,“站在舞台中央”、“成为社会聚焦所在”,亲身向学界示范了学术知识的生产与流通之创新。
林富美:在数字媒体时代,知识生产与学术传播日益纲络化,学刊的形式与出版正在转变。如何让知识生产与学术传播受惠于纲络,更多元与扩散影响力,是一个发展趋势。如何质量兼具、让多元多形式的对话能呈现,当然考验着期刊差异化类型的特色建构。
韦路:现在不少新创办的刊物都以open access形式出版。这个方法优势当然很明显,文章阅读面会比较广,不需要买数据库订阅这个杂志才能看到,有助于提高引用率。劣势就是成本比较高,如果以open access形式发表,单篇论文大概是800美元的成本。现在基本上主流的、有影响力的刊物都不是open access,所以担心变成open access后,学者会觉得这个刊物档次没那么高或都影响力没那么好,反而会有一些误解。
郝晓鸣:《亚洲传播学报》的出版和发行由商业出版社负责,电子版早已超过纸质版成为读者阅读学报所刊登文章的主要渠道。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纸质版会逐渐停止发行,读者会通过更简易和廉价的渠道阅读我们的文章。与此同时,数字化也为传播学研究的发表开拓了更为广阔的路径。越来越多以电子版为发行手段,免费开放的学报正在出现。如果这种趋势继续发展,传播学期刊可能会达到饱和的阶段,让几乎所有的传播学研究都有发表的可能。到时,学报的声望和所刊登文章的质量将成为学刊立足之本。
苏钥机:在数字媒体时代,学刊的出版形式也发生了变化,例如网上优先出版成为主流,文章首先要在网上发表,能抢时间先机,令文章更能吸引读者的注意。将来相信会见到更多网上学术期刊,一些印刷的期刊也会加强网上的内容和管理,甚至转型为纯网上期刊。大家都朝着减低生产成本、方便读者浏览的方向走,作为学刊的编辑要多花心思,工作量也会增加,方能与时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