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开始在姑苏的烟雨里。
十二岁的少年杨逊和神秘的白衣人相遇,那一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将目睹一场旷世奇战,而他的人生也就此改变了。
万里河川,梨花一瓣,杨逊风雨沉浮的一生,究竟有怎样的奇遇和顿悟?
今天要向大家推荐的,是第三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武侠组首奖作品——《一瓣河川》。这是一个浪漫的武侠故事,其中有杀机四伏的街巷,清冷如霜的剑气,无药可解的奇毒,蛰伏的「龙」,藏形的「鬼」……更有一人一剑一朵梨花的悠长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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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曲商声春草黄
叮、叮。
那年三月,满城只有十二岁的杨逊听到了烟雨中传来的环佩声,叩魂敲梦般灵脆。
当时天光黯淡,姑苏静默如少女。
晨雨远近横斜,濛濛中将细密交错的河渠织成了单薄的春衫,一针一线都在淙淙流淌;雨帘落入青石巷陌间激起淡淡的水雾,又给古城笼上了一层轻纱。
叮、叮——
少年杨逊正在城门边草丛中玩耍,忽闻声声玉响隔雨渐近,回望见一名白衣人远远行来。
杨逊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见来人背负行囊,左手撑伞,右手却持一竿长幡,上书「卜」字,不禁嘀咕:「原来是个相命的……」
白衣人步履稍缓,侧头望向杨逊,颔首微笑。
杨逊暗惊:「我说得那么小声,他竟能听见?」讪讪一笑:「你、你是给人算卦的先生吧?」
白衣人走近杨逊,收了油纸伞,露出年轻的面容来:「眼下我确是个相士,不过稍后就不是了。」
杨逊听得茫然,见这人二十来岁年纪,眉眼清秀,神采淡洒,衣饰优雅,若非携了不伦不类的长幡,简直要以为他是出身不凡的公子贵胄了。
他方欲问话,却又呆住,盯着来者衣衫移不开目光:那人收伞后春雨顷刻落满白袍,可雨滴却没浸入衫内,而是汇成道道细流沿衣向下飞淌,在衣角处不断洒落地上——雨下得绵密,竟始终浇不透那人的白衣。
杨逊脱口道:「奇了!你这是什么衣衫,怎不怕雨?能让我也穿穿吗?」
白衣人将伞递向杨逊:「你若要避雨,这伞送你。」说完见杨逊瞪大了眼睛瞧着自己衣衫,不禁一笑,将外袍解下递给他。
杨逊愣了愣,接过袍子三两下披上,不一会儿白袍便被淋得透湿,只得脱下来还给那人,大惑不解地挠头苦笑。
那人随手将白衣搭在肩上:「小兄弟,你几岁啦?清早城里空荡,你一人在雨中玩什么?」
杨逊道:「我在捉蟋蟀!昨天我斗蟋蟀输给了旁人,今天怎么也要赢回来……嗯,我今年十二岁。」
那人听他说得坚定,不禁莞尔:「十二岁呀,你叫什么名字?」
杨逊答了。那人微笑:「你这般争强好胜,可与你的名儿不符了。」
杨逊不屑道:「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名字,书院的先生说『逊』就是谦退、辞让——凡事都要让着别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那人摇头:「莫小看了你的名儿,要当得起这个字,可不是易事。」
杨逊问:「那怎样才能当得起?」
那人看了看天色,笑道:「这可要问问老天——辰时还未到,不妨再卜上一卦。」说着振了振手中长幡,将竹竿插入泥土,手腕一翻,掌心里已多了三枚铜钱。
杨逊只觉头顶上一空,仿佛那人随手一振幡竿,竟将方圆丈许内密集的雨线荡飞了一瞬!惊疑中见那人手中的三枚铜钱忽然高高跳起——
那人右臂倏忽伸在雨中,以手背接住了铜钱,不等杨逊看清,铜钱又已从手背上飞虫般弹起,如此抛接六次后,那人收了铜钱一笑:「给你算出的是谦卦,你知道谦卦的寓意吗?——亨,君子有终。」
他见杨逊迷茫摇头,又道:「你这一卦的变爻落在初六,卦辞说『谦谦君子,用涉大川』,意思是只要你做一个谦逊的君子,自能成就一番作为,得到好的归宿。说来也巧,这谦卦正合你的名儿,当属天意。」
杨逊听完拧眉不语。
那人失笑:「是我多言了,你才十二岁,很多事还不懂,这些玄虚的空话不听也罢。」
杨逊道:「我听不懂,但我会记住。」
那人一怔,漫不经意道:「你有这么好的名字,今后要好好守住它呀。」
杨逊点头:「我会记住你说的话。」
那人默然片刻,眼神第一次变得认真,叹道:「唉,小兄弟,你才十二岁,怎么心事如此重呢?」
杨逊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低头沉思起来;那人看出杨逊年幼早慧、心思柔敏,便也不再问话,只默默取下行囊,整理起里面的卷轴纸笔来。
杨逊忽道:「先生,你是看出了我有心事,才跟我说这么多……」方抬头便顿声,见那写着「卜」字的长幡竟已躺在远处泥泞中,而那人口衔一管毛笔,正将数个长短不一的卷轴系扎在一起。地上散落了些许纸页,已被雨花打湿,纸上晕开的墨色山水依稀可辨。
「雨要停了。」那人答非所问地接了一句,又弃了几幅画。杨逊捡起一页沾湿雨水的宣纸打量,问:「你不做相士了吗?我看这纸上的黄鹂画得真好,为何要丢掉?」
那人笑了笑:「辰时已至,今日么,我是一个画师。」
杨逊哈哈一乐:「真有趣,你昨天做相士,今日当画师,那明天你又是什么人?」问完忽觉周围雨线稀疏了许多,雨声渐小。
「明天?」那人将行囊重又背在身后,年轻的脸上秀眉微蹙:「我还没想好,也许当个郎中,也许做做木匠活儿……嗯,找个茶馆说一天书想来也是极好的。」
「说书好,我喜欢听人说书。」杨逊煞有其事地点头,又好奇道:「先生,你方才怎知雨要停了?」
那人却不答,拍了拍杨逊肩膀,微笑道:「小兄弟,我要出城去了,咱们就此别过。」说话中足尖轻抬,横袖一扬,将肩头的白衣临空抖出,袍袖鼓荡,雨珠四溅——
杨逊眼前一花,那人已在丈外,身上重又穿好了外袍。与此同时,天边泛出一道微光,春雨戛然止歇。
蕴满天地灵机的一隙间,杨逊怔怔然心生错觉:仿佛正是那人的一挥袖扫开了阴晴,分割了昏晓。
叮叮声又起,白衣人走向城门,曳流云之裾,振明月之佩,在清晨空旷的姑苏城里留下一道孤影。
杨逊回顾城中,街巷寂静,楼桥无言,隐有犬吠声融在河水奔淌中,足边草青欲滴,杂花含露浓。
少年一阵恍惚,但觉古城宛如世外幽境,惟己一人被遗弃于此;转头看了看白衣人渐渐模糊的背影,蓦然发足追去。
杨逊在城门口追上了白衣人,气喘吁吁:「先生,你出城可是有要事?我随你一道去吧!」
白衣人步履不停:「我是去见一个人,那人不喜孩童,你还是不见为好。」
「不喜又怎样,难不成还能杀了我?」杨逊紧跟不舍,见白衣人不语,不禁啊了一声,「真会杀人?我知道了,你……你们是江湖中人吧!」
白衣人仍不接话,身影晃动,顷刻已将杨逊甩在远处。杨逊喊道:「我还知道,那谦卦不是天意,是你故意掷出来安慰我的……」
白衣人闻声停步回身,静静等着杨逊奔近,嘴角勾起一抹好奇笑意:「小兄弟,你怎知道的?」
杨逊道:「我又不傻。你本事那么大,想掷出什么卦象还不是随你心意?」
白衣人颔首:「小兄弟,你非但不傻,还极聪敏,我第一眼便看出来了。」
杨逊昂首与白衣人对视:「天意是假的,但你说的那些话却也不是『玄虚的空话』。我还是相信你。」
「为何?」
「因为我第一眼就看出先生你不是寻常人,你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所言当然大有道理。」
「你过奖啦。」白衣人面露苦恼,「真是头痛,我本从不骗人,没曾想今日初次哄骗一个孩子就被识破……小兄弟,稍后我绘一幅画送你,就当赔礼,你看如何?」
「好啊!」杨逊欢喜道,「那咱们出城吧。」
白衣人微微点头,径自前行,杨逊快步跟上。
郊野间草坡起伏低微,沿路花树星星落落,白衣人踏足在沾染了雨露的春草上,宛如凌风飘飞,所过之处草叶竟无丝毫弯折。
杨逊暗自称奇,但走了许久白衣人始终一言不发,他也就强忍不问;等到两人行至枫桥畔,白衣人步履缓了下来,杨逊终于按耐不住道:「先生,你真厉害,会那么多事情,算命作画、说书看病,什么都懂……」
白衣人微笑摇头:「这些事我不过粗通皮毛,怎敢言『会』?我真正懂的,也不过一两件事罢了。」
杨逊追问:「什么事?」
白衣人淡淡道:「我算是懂些剑法。」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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