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后圆恩寺胡同的一家书店，我讲了一堂评论“私房课”。课上有同学问我，关于落马官员的内幕消息是怎么获得的？当时我摆出一张无辜脸说，其实我真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渠道。为了证明我自己的说法，我这里再举一个现成的例子。早在几天前，就有人在朋友圈里披露说，原甘肃省委书记王三运可能被查，但我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中纪委在昨天傍晚发布重磅消息，我才在心里微微点了点头。你看，我就是这么依赖权威信源。
不过，早在今年年初，我就对甘肃尤其是兰州官场做了一些功课。团结湖参考（微信ID：Talkpark）推送的《莫忆兰州好，浪里多沉船》，当地人看了都说好。那篇稿子虽然主要是评论落马副省长虞海燕，但捎带着也讲了很多兰州的前尘往事，勾画了一张政治生态草图。当时我有一个模糊的感觉，从远处看去，兰州官场横看成岭侧成峰，各有各的曼妙，但内部似乎又有复杂而紧张的波涛在角力。而在山重水复之间，有些人的浮沉似乎早就注定。
虞海燕是甘肃本地那种树大根深的人物，他落马之后，兰州的空气里弥漫着不安的味道。很多人都知道要出事，有的人则面朝黄河、开始思考自己的“归途”。比如，去年年底才上任的兰州政协主席俞敬东，他的照片和简历忽然就从官网上被撤掉了。他的那个位置，至今仍是一片诡异的空白。不仅省会城市如此，整个甘肃官场都有风声鹤唳的味道，每当出现异常的人事变动，大家都忍不住要找黄河寻找答案。虽然从官方渠道看，落马的厅级官员不过寥寥数人，但有的媒体却声称，半年之内已有数十名厅局级干部被查。倘若这是真的，那拍岸的涛声该是多么让人难以将息。
2014年7月，中央第一巡视组巡视甘肃之后，时任省委书记王三运表态说，要以最坚决的态度、最果断的措施“刷新吏治”。他当时可能真是这么想的，但从后来的反腐进程看，甘肃的官场仍是死水微澜。他后来为什么不“刷”了呢？有可能是水位不够高，刷不动山头，也有可能是连筋带骨，刷了别人就会牵连自己。消极拖延的结果，是迎来了凌厉无匹的“回头看”。在“回头看”的反馈意见里，中央巡视组指出，问题表现在下面，但“根子在上面”，还要求省委书记和班子成员“坚决把自己摆进去”。很快，虞海燕作为班子成员果然被摆了进去。大家这才恍然惊觉，“回头看”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回马枪。
王三运是不是牵连到了虞海燕的事情里，目前有各种说法。从履历上看，虞海燕未必就是王三运那条线上的，但应该是受到了王三运的器重。虞海燕在政坛上的各种华丽腾挪，如果没有省委书记的首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王三运主政甘肃之后推出的一些大动作，也有赖于虞海燕这种本地精英的帮衬。比如，王三运力推的三大战略平台之一，就是兰州新区的开发。有不止一家媒体引用当地信源称，王三运的儿子在甘肃做地产等生意。兰州新区的开发，则正好为拿地提供了便利条件。如果真如媒体所言，王三运曾经压住了对虞海燕的各种举报，那只能意味着，在某些事情上他们已经结成了利益共同体。而王三运对虞海燕的纵容，也让后者得以在兰州从容培植自己的私人势力。“回头看”反馈意见中说到的团团伙伙，虞海燕双开消息中指出的严重损害兰州政治生态，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王三运走过四个省份之后，开始主政甘肃。抵甘之初，他也曾被当地人寄予厚望，民间人士甚至拿他和左宗棠治甘相提并论。他发力治理兰州的空气污染，力推各种重点工程项目不断档，似乎让甘肃人一度看到了摘掉穷帽子的希望。但不知道是地方风土的惯性太过强大，还是他本人的才干与抱负不相称，他最终还是沉沦下来，变成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封疆大吏。而他的落马，也标志着甘肃正式成为腐败重灾区。十八大之后落马了五位前任和现任省委书记，甘肃独中两元。甘肃人民的心里，该是多么拔凉拔凉呢？
撼山易，撼山头难。拔病树易，拔人们心中的病根难。流毒不仅存在于官场，其实也存在于民间和人心。官场震荡，或许能让更多的领导干部更加敬畏党纪国法。但人们失去的信任和信心，又要到哪里去找回呢？新一任的甘肃党政领导班子，肩上的担子真的不轻。
（文/蔡方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