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就是奥斯卡颁奖礼!但其实我们早就进入了奥斯卡档期,之前发过多篇和今年奥斯卡相关的内容了,下面还会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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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来聊聊奥斯卡上被很多人认为是艺术性最高的一个项目——最佳外语片。
外语片在奥斯卡上是一个相当特殊的板块,它和其他奖项的主流好莱坞味道有点格格不入,有人说这是艺术电影的保留地,有人说外语片候选者体现了美国人的文化口味和政治倾向,是对全世界的施舍。下面范范这篇文章,会深入分析外语片竞赛的本质。
特朗普颁发「穆斯林禁令」后,凭借《推销员》一片获得今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的伊朗导演阿斯哈·法哈蒂已经宣布不再前往美国参加颁奖礼。这个与政治时事紧密接轨的「意外」,使今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评选获得了明显高于往年的媒体关注度。
《推销员》
这一意外事件会不会影响学院投票人的决定,或者说,最佳外语片奖会不会最终出于「政治因素」而被颁给伊朗电影《推销员》,成为了许多外媒猜测,甚至是忧虑的焦点。
虽然就此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但事实上,《推销员》绝不是一部只有「政治正确」的电影。与今年最终获得最佳外语片提名的另外四部电影(德国的《托尼·厄德曼》、瑞典的《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丹麦的《地雷区》)一样,这部伊朗电影的艺术风格仍然基本符合奥斯卡外语片评选的一贯审美。
也就是说,虽然这次的最终颁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美国政界「大新闻」的波及与联动,但其实好莱坞学院派对外语片艺术风格的审美还是如往常一般中规中矩。起码从现如今的提名名单来看,无论选出哪一部来,都称不上是令人跌破眼镜的审美「大地震」。
具体来看,除了《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是一部在大众市场获得了票房成功的剧情片,另外四部电影都是标准的「电影节」艺术电影。
就拿摄影风格来说,这四部电影都是典型的电影节电影:
《地雷区》和《禁忌之恋》都偏「静」,大量的固定镜头和长镜头。
《托尼·厄德曼》与《推销员》则都用了手持摄影,制造凌乱、真实的现场感。
《禁忌之恋》
《托尼·厄德曼》
叙事风格上,这四部电影也都偏离了最传统的戏剧化叙事:多生活的琐碎细节,重隐约而凝滞的情感氛围,而轻不断「动作」带来的感官冲击。
从这一点来看,《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虽是一部院线剧情片,却也仍有其突破传统线性叙事框架的野心。
这部瑞典电影的叙事,与曾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阿莫多瓦代表作《关于母亲的一切》异曲同工——两部片子都似层层剥开的洋葱般,步步迫近关于过去的「真相」。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除了艺术风格都算合乎学院派的审美,其实在这五部提名影片中,也并不只有《推销员》有政治上的特殊意义。
让我们先从《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这个片子谈起。这部瑞典影片围绕着一名脾气暴躁的老人的现在与过去展开叙事。由于妻子过世,老人在被工厂辞退后索性决定上吊自杀,却在上吊过程中被一个刚搬进社区,吵吵闹闹的小家庭硬生生打断。
出于多年「居委会大爷」的职业病,他不得不与这户对社区规范不熟悉的新邻居打起了交道。之后他又多次尝试自杀,却总是被他这户新邻居,又或是他曾经「刀子嘴豆腐心」地帮助过的小青年们所救。在这几次自杀的过程中,他的过去通过他「死前」的回忆被一段段揭开。
在这个故事中,曾三番两次打断老人自杀的邻居家妻子就是一名中东移民。与特朗普或是欧洲保守派应和着民众心中的恐惧而描绘出的中东移民形象不同,在这部电影里,这名中东妇女如我们身边人一样有血有肉,充满生活的烟火气。与老人求死的绝望相对照,她的身上尽是求生的乐观和活力。
影片在这组理想化的人物关系中,展现的正是一个充满政治意涵的象征:这个瑞典老人看似平稳安乐的生活背后,暗藏着的是他对瑞典国内老朽僵化的官僚,资本阶级的愤恨与绝望;而以邻居家妻子为代表的,看似打破了原有秩序的移民群体,却真正为这个国家注入了新鲜血液,让人们重燃起了希望与斗志。
除了当今政坛最关注的移民和种族问题,在这个特朗普得以成功当选的时代,全球资本的扩张和阶级之间贫富悬殊无疑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议题。《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里,最大的反派是一群穿白衬衫的「精英」,这些人中除了指向官僚,更多指向的正是贪婪冷漠的资本家。
德国影片《托尼·厄德曼》在之前的戛纳电影节收到了众多好评,在斩获了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的《她》意外出局后,已经算得上是今年外语片提名中的最热选项。这部电影看似是在讲一段充满荒诞与尴尬的父女和解,其核心的戏剧冲突其实也正是基于「资本」和「阶级」。
《托尼·厄德曼》
《托尼·厄德曼》中的父亲是一名闲散的音乐教师,灰白的头发,疏于管理的体型,样式老土的衣着,还有常常紧攥在手中的一个廉价白色麻布袋,无处不能看出他的「平民」特质。相较之下,片中的女儿却是时常梳着工整发髻,穿着干练优雅的职业装,游走在各类上流社交场合的商界精英。
父亲没提前告知就兀自前往女儿工作的城市探望,忙于工作的女儿不久后便将他打发回家。他于是带上蹩脚的假发和假牙,扮成名叫「托尼·厄德曼」的成功商人,混入了各类上流社会的聚会。他跟碰上的上层精英讲荒诞浮夸的故事,举止中的夸张和格格不入时时让人尴尬得想停止观看。
底层小人物假扮上流人士的故事在影史中可谓相当泛滥,但《托尼·厄德曼》却难得地不落俗套:在电影中,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位粗鄙的「平民」父亲想要「欺骗」众人以成功混入上流社会,但事实上,在这群带着完美无瑕面具的上层精英中,他才是最「真诚」的那一个。
父亲假扮的「托尼·厄德曼」充满了尴尬的破绽,但他本人却乐得自在,说明他的本意从来不是真的要瞒天过海,当上「精英」。相反,「托尼·厄德曼」只是一个恶作剧,父亲通过这个虚拟人物浮夸地模仿着上流精英们在社交场合中的虚情假意与自我吹嘘,比起崇尚膜拜,倒更像是一种调侃与嘲讽。
影片中商界「精英」的面具崩塌于临近片尾那场女儿突发其想的裸体派对上,这些习惯互相套路寒暄,从不坦露真心的上流人士,于此时终于被迫以一种最极端的方式与彼此「坦诚相待」。
也正是在这场尴尬的裸体派对之后,女儿终于与父亲扮成的大毛怪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这两场荒诞无比的高潮戏码,实质正是点明了《托尼·厄德曼》对「资本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疏远与间离」的探讨。
作为提名外语片中唯一一部历史题材电影,《地雷区》的主题其实与时下正热的「特朗普问题」亦可以产生很深的关联。这部丹麦电影集中体现了近年来回顾二战史的一种潮流,那就是重新审视「反法西斯」盟军在战争中的不正义行为。
《地雷区》
《地雷区》的故事很简单:二战之后,已经投降的德军被盟军要求派出士兵,前往丹麦清除德军自己沿海岸线埋下的上千颗地雷,而这批被派出的德国新兵被丹麦官方残忍虐待,最终几乎都意外惨死在排雷途中。
电影中所暴露的这段二战遗事,其中难解的悖论却与当今政坛的分裂争执多有契合:这批刚刚宣誓效忠「纳粹」的新兵,究竟应不应该为其他的纳粹同伙犯下的罪责受到惩罚?如果并不能完全确定他们有罪或是无辜,盟军以「正义」为师的暴力行径,是否本质也奉行了纳粹屠犹的邪恶逻辑?
《推销员》
相较之下,伊朗电影《推销员》虽然因为美国国内的政治原因而获得极大关注,但在主题内容上,这部电影的重点更在于伊朗国内的性别议题和家庭结构:
一对年轻夫妇搬了新家,妻子却被一名嫖客误认成身为妓女的前房客,受到了这名嫖客的侵犯。自此,嫖客与丈夫都开始为自己的男性尊严而受尽心理或是身体上的折磨,两人的家庭也因此摇摇欲坠。
在政治和文化的复杂度和深度上,《推销员》很显然不如法哈蒂早前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代表作《一次离别》。但我认为,《推销员》中有一个相当引人深思的设定:在电影中,身为伊朗话剧演员的年轻夫妇,夜夜出演的却是著名美国话剧《一个推销员之死》。
这部话剧看似与主线剧情毫无联系,但这对年轻夫妇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却时时需要通过表演这部扎根于美国文化的话剧来表达。
《推销员》中所刻画的,在伊朗的日常生活与美国式艺术表达的脱节,仿佛巧合般对应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这个奖项本身的尴尬之处。
说到底,评选此奖的美国学院派电影人究竟为什么默认自己掌握着可以评判全世界电影优劣的「普世」审美?多大程度上,他们只能用美国学院派的审美,加上以美国为中心的政治话语,来欣赏,衡量这些文化政治土壤各异的「外语」电影?
那么,美国的电影人又有什么立场借投选《推销员》单单来配合美国国内的政坛大戏,而不去更细致深入地关注这部电影背后的,伊朗当代社会的各方面貌?
「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还有很多的槽点。
将「外语片」开除在「最佳影片」之外单独立项已经相当美国中心主义;「一个国家只能投一部电影」的规定在历史上更是引起了数次琐碎的政治纷争(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都曾对对方提交的电影提出抗议)。
当然,最惊人的数据大概还是,奥斯卡史上颁出的68次「最佳外语片奖」,其中有56次都颁给了欧洲电影,只剩下了可怜的12座小金人给了亚洲,非洲以及拉丁美洲——除了「最佳外语片奖」爱跟风三大电影节的习惯以外,大概奥斯卡金像奖长久以来一直为人诟病的白人中心主义也难逃其责。
《禁忌之恋》
这也是为什么,我有意将今年爆冷闯入最终提名的《禁忌之恋》留到最后来谈。
这是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有史以来提名的第一部澳大利亚电影。电影的制作精良,摄影有很强的艺术风格,但在我看来仍然是透露了奥斯卡外语片审美最令人担忧的一面。
《禁忌之恋》讲的故事很简单,一对相爱的男女为反抗原始部落的包办婚姻,而相拥死在了喷发的火山口。这部电影的故事全部发生在南太平洋坦纳岛上,这里的自然环境和部落文化被无限浪漫化,甚至是被包装成一个充满神秘异域风情的世外桃源送到西方观众的眼前。
在这部电影中,我们能够看到这个遥远海岛的样貌,却看不到它被殖民历史的创口。坦纳岛被美化到虚无,退化为一个符号,而因此彻底脱离了其历史文化背景。
《禁忌之恋》中看似浪漫的「架空」,也许满足了奥斯卡外语片某种「普世」审美的诉求,却仍因舍弃了来自自身历史文化的真实声音而变得令人叹惋。
这就是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评选,不可否认它总能囊括一年中的许多重要电影,但我们需要警惕的是被成套的奥斯卡美学和政治牵住了鼻子,不知不觉被训练成了没有编制的奥斯卡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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