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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国产悬疑剧王回归，这次跌落神坛了吗？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1-30 21:00

正文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2017年开播的网剧《白夜追凶》，有“神剧”之称。彼时正赶上网剧野蛮发展阶段，不少网剧质量堪忧，《白夜追凶》凭借新颖的设定、紧凑的剧情、精良的制作及大胆的尺度，打破国产网剧粗放粗糙的传统印象，为网剧树立了新的标杆，超过66万人在豆瓣为其打出8.9分的高分。

近期，观众等待7年的续集《白夜破晓》终于播出，可谓万众瞩目。它仍然可以一看，但完成度与《白夜追凶》相比呈现退步之势，豆瓣开分为7分。

从《白夜追凶》到《白夜破晓》，7年时间，剧集市场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视频网站已经成为长剧集最重要的播出平台，很多电视剧首先是网剧，同时，悬疑剧竞争尤为激烈，优酷、爱奇艺、腾讯都推出了专门的悬疑剧场，观众对于悬疑剧的要求也更高了。

《白夜破晓》并没有跟着悬疑剧的进化而进化，反而把自己送下“神坛”。

文｜斯沅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丢掉最重要的紧张感

回到一切故事的起点。

《白夜追凶》的语境中，2016年2月13日，津港市发生一起令人震惊的灭门惨案。一家五口在家中惨遭杀害，被灭门的死者吴征是警方的重要卧底，关宏宇被警方锁定为这起惨案的头号嫌疑人。

《白夜追凶》剧照

其实，“2.13灭门惨案”是冲着关宏宇的哥哥、刑侦支队队长关宏峰而来的，关宏峰在案发现场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卷入为他设下的阴谋之中。关宏峰采取极端手段，伪造证据将自己在现场留下的痕迹“嫁祸”给关宏宇，让弟弟暂时背负罪名，关宏峰得以摆脱嫌疑，继续暗中调查整个案件背后的黑手。由于弟弟涉案，关宏峰只得辞去警队职务，以避免因亲属回避原则无法亲自调查这起案件，他被警队重新聘请为编外顾问，参与解决其他重大案件，以换取查阅弟弟案件卷宗的机会。

关宏峰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他患有严重的黑暗恐惧症，这使得他在夜晚无法外出行动。为了破解这一困境，兄弟俩决定利用他们孪生的外貌优势，互换身份。白天，由关宏峰外出办案，以维持他在警界的形象和影响力；夜晚，由关宏宇冒充哥哥，继续参与案件的调查工作。双线作战的方式让他们既能够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继续调查，又能在关键时刻互相支援，共同应对突如其来的危机。

《白夜追凶》得以成功，关家兄弟互换身份的设定居功至伟——这个胆大包天的安排，隐藏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也带来巨大的戏剧张力。

《白夜追凶》剧照

兄弟俩必须在每一个细节上保持高度一致，从外貌、体型到生活习惯，甚至细微到疤痕和体重，都要做到天衣无缝。一旦被发现破绽，身份暴露，会导致弟弟再次被警方逮捕，哥哥也必然受牵连，甚至面临生命危险。

关宏峰和关宏宇虽然血脉相连，但各自的经历和性格差异巨大。哥哥沉稳内敛，善于分析和推理，弟弟机敏灵活，擅长应变。性格上的互补，让他们在合作过程中取长补短，但也常常因为意见不合产生摩擦。内部的矛盾和外部的压力，使得每一次交接都充满紧张感。

身份互换的安排考验兄弟俩的默契和智慧，还牵涉到周围人物的复杂关系。在《白夜追凶》里，现任刑侦队长周巡，是一个精明且经验丰富的刑警，他对关宏峰的怀疑从未减少。一方面周巡需要借助关宏峰的破案能力，另一方面又时刻提防着他，生怕他借机帮助弟弟逃脱法律的制裁。周巡一直在暗中监视，试图找到兄弟俩身份互换的证据。

《白夜破晓》剧照

关宏峰和关宏宇的身份互换，也是推动案件进展的重要手段——“2.13灭门惨案”背后隐藏着更深的阴谋和更复杂的势力斗争：是谁执意要陷害关宏峰？以至于关宏峰需要“陷害”弟弟来自救？

但7年后的《白夜破晓》一上来，编剧颇有些自废武功、自毁长城的架势——兄弟俩互换身份的秘密，迅速在主角团里“半公开”。

《白夜追凶》中虽然也有人知道关家兄弟的秘密，但都情有可原。比如高亚楠是关宏宇前女友，韩彬几乎是剧中最智勇卓绝、也正邪莫测的人。警局的人几乎都不知道，毕竟一知道，关宏宇就等着被绳之于法。周巡怀疑关家兄弟怀疑了一整季，剧集结尾时才基本确认，可见兄弟俩掩饰得有多好。

《白夜破晓》剧照

《白夜破晓》里，关家兄弟的秘密被其他人发现，源于很“低级”的错误。

起初，新来的法医郜君然对大名鼎鼎的关宏峰（其实是关宏宇）的某些行为产生疑惑，比如他在分析案情时将死者错误地称为被害人，这种基础性的失误与关宏峰的神探形象不符。几天后出现的另一个关宏峰，其冷静、敏锐、专业的判断力让郜君然肃然起敬。郜君然偷偷采集了两个关宏峰的指纹进行比对，发现存在细微差别，确认了关家兄弟互换身份的事实。

在郜君然向关宏宇戳破真相后，关宏宇打电话给关宏峰，关宏峰也仅是说郜君然心智与普通人不同，他仅仅是把这当作一场游戏，目的是揭开兄弟们身上的谜题，他们俩静观其变就行。

《白夜破晓》剧照

《白夜破晓》第7集这一场戏一出，我的心就凉了一半——它丢掉《白夜追凶》好不容易构建的紧张感。

《白夜追凶》中，为了掩盖秘密，关宏宇过得很“惨”，他比关宏峰胖他就得减重，他比关宏峰瘦他就得增重；哪怕在家，关宏宇都是戴着手套，以防留下自己的指纹。他曾痛苦控诉：“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跟在监狱里有什么区别啊，不能说话、不能咳嗽、笑不能出声，我用水龙头不能开到最大，上个厕所不能用马桶水冲……我一天到晚戴个白手套，我还像正常人吗？”

怎么到了《白夜破晓》里，关宏宇就大喇喇地在法医实验室的文件夹上留下自己的指纹？诚然这是关宏宇第一次脱离关宏峰独自破案，但频繁地犯下低级错误，与他之前的成长轨迹完全不符——在关宏峰的教育和带动下，关宏宇在不断进步，至少能谨慎行事、随机应变。

《白夜破晓》剧照

并且，关宏峰怎么就轻轻松松判定郜法医不会举报？《白夜追凶》苦苦保护的秘密，分量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周巡、郜法医知道兄弟俩互换身份的秘密还不够，《白夜破晓》中新增加的角色——林嘉茵的闺蜜、向阳支队支队长曲弦，也知道了这个秘密。曲弦是怎么知道的呢？原来是林嘉茵告诉她的。如此简单粗暴。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要么是同道中人，要么并不告发，观众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哪怕第9集，兄弟俩同时出现在案发现场差点被戳穿，我看得也是心如止水——反正也是“虚张声势”，有周巡和曲弦的双重掩护，一定会化险为夷。

《白夜破晓》剧照

当《白夜破晓》丢掉了前作中最重要的紧张感后，如果它无法构建出新的、能够捕获观众的紧张感，剧集走下神坛是板上钉钉的事。

悬疑剧市场已“变天”

关家兄弟的身份之谜变得不痛不痒后，《白夜破晓》的紧张感转向两个方面。

第一个来源是“抓内鬼”。“2.13灭门惨案”背后有巨大的阴谋，警队内部也有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谁是“黑警”？谁是最大的“黑伞”？

《白夜破晓》的“内鬼”逐渐浮出水面，紧张感是有的。“内鬼”的隐秘身份和双重面孔为剧情增添了悬疑与反转，内鬼的沦落也揭示了人性在权力与利益诱惑下的溃败，具备一定的反思力度。

《白夜破晓》剧照

但不必讳言，“抓内鬼”放在2017年是新鲜的，但7年后的今天，这一设定并不具备独特性或稀缺性。因为悬疑剧市场，早已经“变天”。

这几年来，扫黑除恶题材影视剧一度扎堆，诸如《狂飙》《扫黑风暴》《罚罪》《扫黑·决不放弃》等，“抓内鬼”成为该类剧集的标配情节。《白夜破晓》“抓内鬼”并非“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设定。

紧张感的另一个来源，是各个单元案件的破解。《白夜破晓》继续采用多线并行的叙事结构。主线案件是“2.13灭门惨案”，这是整个故事的起点。围绕这一案件，剧集还穿插多个支线案件，看似独立，实际都与主线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逐步逼近“2.13灭门惨案”的真相。

《白夜破晓》剧照

7年前的《白夜追凶》，本身也是一部相当扎实的刑侦剧，多数单元案件都相当引人入胜。面对错综复杂的案件线索，关宏峰总能抽丝剥茧，将每一个细节都纳入考量，再微小的证据都逃不过他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比如透过死者右侧手掌外侧的轻微变形，他判定死者沉迷于长期上网或网络游戏，透过另一名死者齐手腕处长年佩戴手套的痕迹、指甲和指尖明显有长时间遭受化学药品（清洁剂）侵蚀的迹象，判定死者生前很可能生前从事洗碗工或保洁员一类的工作，诸如此类。

关宏峰运用专业的知识，结合丰富的实践经验，逐步构建起坚不可摧的逻辑链条，最终指向真相的核心。这种基于科学推理的破案方式，令观众信服也叹服。

《白夜追凶》剧照

《白夜破晓》每个单元案件噱头是很足，比较致命的是，对于复杂案情的推理解析过于简化，证据链条构建不够牢固，很多时候关键性线索依赖于偶然事件、侦探的意外发现或嫌疑人的自爆，而非通过侦探细致入微的观察、分析以及科学合理的推理获得。

比如第一个单元案“兄弟二次谋杀案”，活人被关进冰柜，苏醒后自己逃了，然后又死了的设定已经够离谱了，关键证据手机是关宏峰恰好捡到的；第二个单元案“电钻狂魔儿童拐卖案”，凶手是周舒桐两次“偶遇”的；第三个单元案“四月雨夜连环谋杀案”，关宏峰刚发现证据，凶手就从背后砍过来了，直接自爆身份，被逮捕后自爆动机，一口气交代完；第四个单元案“亡命狂徒越狱案”，越狱的犯人就那么“准确”地找到警队的郜法医，并从法医口中确认了他关于母亲被害的推测……

《白夜破晓》剧照

《白夜破晓》的单元案件并不抓人，既无本格推理之精妙布局与逻辑严谨，亦无社会派推理之深刻洞察与人性剖析，既未能满足本格推理爱好者对于谜题与解答的苛求，也未能触动社会派推理拥趸对于现实与人性的深刻思考。别说古早的《重案六组》了，与7年前的《白夜追凶》的单元案件相比，这一季的单元案件总体表现很平淡。

若是一部7年前的网剧，《白夜破晓》会得到更加宽容的评价。但这7年的时间里，悬疑剧市场已经“变天”，不仅仅是前文提到的一度到处都在“抓内鬼”，更在于悬疑剧市场本身的更新迭代。

2020年爱奇艺推出“迷雾剧场”，开启了悬疑剧剧场化的思路；2023年腾讯视频推出了“X剧场”；2024年优酷也将此前的悬疑剧场升级为“白夜剧场”……

《白夜破晓》剧照

平台的押宝、资金的注入，推动了悬疑剧的持续繁荣，《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漫长的季节》《繁城之下》《边水往事》等精品悬疑剧不断。不仅仅是制作水平显著提升，更重要的是，悬疑剧的内容也进行了大胆探索，除了传统的犯罪解谜外，还融入了更多时代因素、社会议题和人性剖析，让悬疑剧不只是娱乐产品，也成为时代反思、现实批判、探讨人性的重要载体。

当悬疑剧的神坛不断被推向新高、着重社会推理与人性反思的悬疑神作越来越多时，《白夜追凶》依然能够凭借自出机杼的设定，以及强紧张感、强观赏性占据一席之地。

《白夜破晓》剧照

相形之下，观众等了7年的《白夜破晓》就“不进则退”了，既没能发挥出前作的长处，也未能赶上时下悬疑剧的新浪潮，终究是要跌落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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