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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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小辈们的争宠，我理解了父母的“偏心”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1-30 12:04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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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淼淼

小侄女去她姥姥家住了段时间，回家后第一时间扑倒在我身上，这一扑好比那秤不离砣，砣不离称。吃饭、喝水、睡觉、玩游戏……走哪儿做什么都要和我形影不离，小奶音“姑姑姑姑”叫个不停，听得人骨头酥酥，好不惬意。

这边厢我俩浓情蜜意，那边厢侄子不干了。侄女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侄子可以说独享了全家人的宠爱。只要他有所求，我都是尽量满足，所有空闲时间也都是围着他打转。今日侄女打道回府，目光被分走一半，这让侄子嗅到了一丝危险，眼睛防贼一样滴溜溜在侄女周围扫个不停。

《结婚礼服》剧照

眼看时间过去大半，我和侄女玩耍的热情不减，侄子坐不住了。一把挤过侄女把脸埋在我的胸前紧紧抱着我，死活要我陪他玩，还振振有词说出理由，已经陪了妹妹那么久，该陪他玩了。两周的孩子已经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侄女也紧随其后，抱紧我的大腿，就是不撒，我现在在他俩眼里就是最炙手可热的大玩具。

小孩子争宠的戏码直接又粗鲁，看着侄子渴盼的眼神，我实在不忍拒绝，但理智告诉我还是应该优先陪伴小侄女。毕竟很长时间没见她，我的补偿心理在作祟，再者先来后到，是小姑娘先向我发出邀约的。我耐心告诉侄子恐怕还要等一会儿才可以陪他，或者他可以加入我们，弟媳也在旁边招呼侄子一起玩。对此种种，侄子理都不理，小孩子的典型性格一个人不香，两个人抢。

眼看我无动于衷，侄子的眼泪跟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一个劲儿往外涌，止也止不住。最后更是委屈巴巴地嘟囔姑姑偏心，每次都先和妹妹玩，姑姑不喜欢我了。

《三十而已》剧照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怨我偏心，第一次有这种怨怼是在去年。我和朋友逛街时路过小饰品店，看小发卡很可爱，想到侄女留长的头发，随手买了两个。回家后戴在侄女头上，抱着她照镜子正美呢，侄子幽幽来一句：“姑姑，没有我的礼物吗？”

没有他的礼物倒不是我忘了，而是在我看来，侄子已经拥有了很多礼物。当初侄女出生时，我曾为侄子抱打不平，十个手指不一般长，害怕家人在天长日久中偏心老二，对他总是格外疼爱，也因为侄女尚未形成自我意识，而刻意忽略她了。只是随着侄女日渐长大，我才开始同等的爱护他们。

侄子的控诉令我很难过。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拥有自我意识的侄女也会如此控诉我，我沾沾自喜以为端平的一碗水在他们眼里就是左摇右晃墙头草。

《坡道上的家》剧照

扪心自问，我真不是一个偏心的姑姑。自认吃过偏心的苦，工作后，对待小辈们我一向小心翼翼呵护，唯恐他们感知到区别对待。作为三个孩子的小姨、两个孩子的姑姑，坚决贯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精神。每次买礼物都做到雨露均沾，逢家庭聚会，更是化身社交达人，公平的对每一个小辈奉上同等的爱意，绝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失误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伤痕。

“偏心“是出现在我少年日记中的高频词语。老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夹缝中的老二无人问津。很不幸，我就是那个老二，上有备受宠爱、性格霸道的姐姐，下面还是位弟弟，无论从出生顺序，还是性别来看，注定我不具备任何优势。

幼时家贫，偏姐姐贪靓，弟弟贪吃。太长的时间里，他俩一个时时有新衣穿，好几年里我都是捡姐姐剩下的衣服来穿；另一个则可以优先享受美食，唯一的鸡蛋，唯一的鸡腿和眼馋的我。习惯了退让的我，大声说着：“没关系，我不要也可以。”这话似是表忠心，何尝不是在自我安慰。

《小欢喜》剧照

十岁左右时，爸爸在外地工作，赶上秋收，妈妈忙不过来，提出送一个孩子暂时去姥爷家住段时间，不用猜，又是我。

在那里，我体会到了另外的偏心。正巧赶上村里唱戏，老人和小孩永远是最佳听众，一个忙着听戏，一个忙着买零食。姥爷带我们一帮孩子浩浩荡荡出发，到了戏台下，每个小孩一块钱，轮到我时，翻遍口袋，摸出一个五角硬币递到我手上。他没有任何解释，当然他也不用说什么，这是他的钱，他有权决定如何使用。

那天，我突然生出了脾气，想到因为人多床少我被安排睡在脚下，想到姐姐和弟弟可以在家里不用看人脸色，我哇地哭出来，把姥爷手上的五角钱打在地上，说什么都要回家。

《追球》剧照

后来，姥爷多次向妈妈说起我是个脾气暴躁的丫头，一定要严格管教。妈妈点头同意：“是啊，她确实不如别人家的孩子听话。”

再后来，我疯狂嫉妒着同宿舍的一个独生女。每天晚上九点五十，宿舍里的电话会准时响起，不用说，一定是她妈妈打来的。深秋时节，寒风骤起，她感冒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陪着到校医处拿了药。结果晚上打电话时，她的妈妈听到了咳嗽声，父母竟然连夜赶来接走了她，这样明晃晃的爱，太刺眼了。

两相对比之下，我更加坚定我是个没人爱的孩子。那时候，我的世界太小了，小到这些记忆汇成了一场连绵不绝的雨，潮湿了我很多年岁，使我一心想远离父母。高考填报志愿时，也只有一个目的，离家越远越好。我也暗暗告诉自己，将来等我做了妈妈，一定要平等地爱孩子，我不能让TA经历我曾经的痛苦。

走到如今的年纪，我有了不同看到。总是这样的，人的想法和感受不是固定不变的，会随着时间和经历发生改变。我虽没有成为妈妈，却也做了长辈，面对小辈们的诉求和抗议，有时真的有点应接不暇和不知所措。我希望平等的爱护他们，可是时间太少，爱也只有这么多，只好退而求其次，依据需求量需求时间来决定优先照顾谁。如此，依然逃不掉偏心的指责，我在这时慢慢理解了父母。

《小巷人家》剧照

没有可丁可卯的父母，不完美才是人生常态，与其一味苛求完美，不如坦然接受。这世上肯定有偏心的父母，但绝大多数父母已经尽量平等的爱着每一个孩子。

我的父母不是圣人、超人，只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他们从二十多岁为人父母后，人生的主线任务便是孩子，起早贪黑，为孩子创造物质条件，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带领孩子走向他们的人生。或许有过重男轻女、或许会偏心忽视，但每个人都有局限性，不能因此便被判死刑。

长大后，我们姐弟仨人一起聊天，突然聊到偏心的话题。我发现每个孩子都认为父母是偏心的，又为谁是父母偏爱受益者争论不休。姐姐眼里我和弟弟是毋庸置疑的既得利益者，作为长女的她，早早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吵闹了，家长也是第一个指责她应该让一让。弟弟也不甘示弱，只要姐姐需要，爸妈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们都得赶回家搭把手，妈妈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帮姐姐照顾孩子，就是爱屋及乌最好的证明。至于我，三个孩子，只有我被供进了大学，以读书谋生，如果这都不算爱，岂不是一场笑话。我们都沉浸在自己的视角里，没有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妈妈低着头，眼神难掩失落。

《小舍得》剧照

为人子女如我们，已经步入人生中年，还在一味地计较父母给了多少爱，把爱的重心放在索取而非得到，同时一意把偏心与不爱划等号，简直是大错特错。父母的爱是流动的，他们手捧所有的爱，倾斜于他们认为更需要关爱的孩子那里，我们都在各自的艰难时期得到过他们全心的爱，不是吗？

如果真要说偏心，扪心自问，我们向父母报以自己最炙热的爱了吗？能否迅速说出他们的生日、喜好，又是否在他们生病时衣不解带照顾在床前……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了。总说自己太忙了，忙着工作，忙着恋爱……留给父母的时间很少很少，从来都是儿想娘扁担长，娘想儿来哭断肠。

别忘了，友谊是阶段性的，爱情是可替代的，只有父母之爱，只要你需要，他们永远在。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父母日渐老去，莫让子欲养而亲不待成为遗憾，常回家看看吧，哪怕帮爸爸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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