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在各种综艺节目上露脸的“深圳四胞胎”。
我们不妨想一想，若干年之后，在如此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姐姐，会不会成为和她母亲一样的母亲？而四个弟弟，会不会成为和他们父亲一样的父亲？但愿结果不要太令人沮丧。
文/曹吉利
一个来自深圳的家庭在一夜之间迅速抢占了舆论热点。
父母携四胞胎频繁亮相于各大电视台，对于常看国内综艺节目的观众来说，这“一家六口”并不陌生。外形相似、活泼可爱的四胞胎很容易引起观众的兴趣，怀胎十月、养育四个男孩的艰辛也赚足了观众的感动。在一遍又一遍的讲述中，人们自认为对这个家庭已经足够了解，直到看到被爆出的信息才突然发现，连家庭成员的数字都还是一个谜。
牺牲了女性子女的成长，只为点亮四胞胎头上的聚光灯；父亲享受了政府和社会的帮助，却用数万条微博来辱骂国家。我们相信这样极端的家庭是少数，但即便仅仅一个例子，也足以点燃愤怒。
“深圳四胞胎”微博展示当时报道四胞胎出生的报道。
聚光灯下的四胞胎和消失的姐姐
事件开始于4月21日《人民日报》官方微博的一条转发。
《人民日报》为四胞胎点赞的微博。
微博的内容是深圳四胞胎在上海东方卫视某诗词节目上的一段表演，有好奇的网友找到了四胞胎父亲蒋受廉名为“深圳四胞胎”的微博，发现其中不乏反社会、甚至支持分裂的极端言论，与其在镜头前的表现大相径庭。尽管四胞胎的成长过程，从没缺少过好心人的帮助和政府的支持。
蒋受廉微博的极端言论。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常常以“一家六口”形象出现的家庭，事实上却并不止六位成员。有网友找出2016年1月北京卫视播出的一期名为《暖暖的新家》的装修节目，其中大四胞胎15岁的姐姐蒋娜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出现。
根据她的自述，四个弟弟出生之后她就被送回了湖南老家，在家里，她常常要为弟弟的成长让位，之前一直睡在储物间，房间改造后只能睡在厨房，吃饭要站在桌边吃。而对于这个女儿，父母在其他任何公开场合都绝口不提。
姐姐只求在改造后的家里有容身之所。
随后，一张早期家庭合影被网友发现，在合影里，这个家庭除了蒋娜外，还有一个名为蒋圳的女儿，但这个女儿至今不知所踪，有网友猜测可能已经被过继甚至送人。而循着常理判断，蒋圳之外，是否还有一个名叫蒋深的姑娘？
蒋圳去哪了？
在更早的一期《鲁豫有约》里，四胞胎的妈妈表示在四胞胎出生之前，还曾怀过一对双胞胎，但因为担心健康原因而“打掉了”。那之后为何就毫无顾虑地生下四胞胎了呢？
妈妈在《鲁豫有约》上表示还曾打掉过一对双胞胎。
就在4月25日下午，新的反转出现了：有网友称蒋受廉是一家上市企业的股东，家里条件也并不困难，并找出了该企业的一次年会上四胞胎的表演照片，说明四胞胎的父亲确与该公司有关。
该公司2016年年会照片。/ 观察者网
而在疑似蒋娜的微博里，网友更是发现其生活并不像节目中所言那么窘迫，反而相当优渥，还常常提起“妹妹”。如果该微博确系蒋娜，这个妹妹是谁呢？蒋深还是蒋圳？她们是那对所谓被“打掉”的双胞胎吗？层层反转，目不暇接，烧脑程度不亚于悬疑小说。
想想这个家庭因为种种原因而“消失”的女儿，想想坐拥财富还接受社会帮助却在微博上敲下“十四亿头猪”的父亲，网友怎能不愤怒？
舆论汹汹：人们因何气愤？
如果说网友最初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怪异之处的话，那么共青团中央、《环球时报》等媒体机构的发文则彻底把这个家庭推上风口浪尖，而25日下午的反转更添了一把火。
“共青团中央”微博发文。
《环球时报》微博发文。
对于隐匿女儿身份的历史梳理、对于父亲极端言论的展示、对于种种疑点的质疑，真正让“深圳四胞胎家庭”陷入了网络的漩涡中。目前，《人民日报》点赞四胞胎的微博早已删去，蒋受廉也已经删光了所有微博。
蒋受廉已经删去全部微博并更换了头像。
在各个互联网平台上，对于这件事的讨论、批评、调侃层出不穷。在微博搜索“深圳四胞胎”，许多刚刚注册的小号冒了出来，从命名就可以看出，矛头直指四胞胎家庭。
不难发现，人们现在对于这个家庭的愤怒主要集中在三点：一是蒋受廉的家庭条件很有可能并不窘迫，甚至称得上优渥，却还动员全家装可怜骗取公众的同情；二是通过其人的言论可知，他毫无感恩，充满对社会的仇视和戾气；三是父母把全部的精力倾注于四个儿子身上，忽视女儿，甚至不惜换名、换户口、在媒体上撒谎，有把四胞胎当作摇钱树的嫌疑。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不久之前同样来自深圳的罗尔。
在陈凯歌的电影《搜索》里，舆论的愤怒会在互联网传播中不断放大，最终造成暴力。在这种暴力面前，任何个人、任何家庭都无力抵抗。尽管四胞胎和他们的姐姐似乎并没做错什么，但这次事件之后，这个原本在聚光灯下的家庭都注定成为一个不再被祝福的家庭。他们的所有行为都会招来嘲弄和批评，直至人们遗忘它。
现在搜索“深圳四胞胎”，可以看到很多调侃的小号，网络暴力的迹象已经显现。
人们的前两种不满并没有太多讨论的余地，蒋的微博白纸黑字，板上钉钉，注定是为富不仁、不知感恩，欺骗公众的怜悯，社会的爱心正是被这样的人一点一点消磨。如果他真的如网友推测，家境殷实却改换户口，那用无耻之尤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倒是有关女儿的质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厘清。
女性，不应该被隐藏的角色
如今，人们基本已经在心里勾勒出四胞胎家庭成员的形象：功利、虚伪、专制、重男轻女的直男癌父亲，对于父亲言听计从的母亲，从小被呵护、同时也被用来当做家庭“招牌”的四胞胎，总是甘心为弟弟为家庭奉献不惜隐瞒身份表演的姐姐。
据称来自于姐姐的声明。/《环球时报》
有人说，反转之后姐姐的物质生活并不窘迫，所以不值得同情，真的如此吗？
假设网友的推测都为真，那么这个姐姐（或者几个姐姐）为了弟弟需要更换户口、改变身份，在外人面前、在媒体上动情表演，这样的人生谈得上幸福吗？而她的地位也显然位于家庭的末位。
最可悲的不是姐姐成了被轻视的一个，而是明明被轻视还甘之如饴，把躲在幕后的状态当作理所应当，像极了鲁迅先生所说的“受压迫而不自知”，反而享受着这种被压迫的状态，认为有了物质的丰腴就有了一切，所谓“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这位姐姐的家庭地位在很多中国家庭里很常见，尽管没有如此极端，但很多女儿都会成为家族的“隐藏角色”，尤其是作为大姐的存在，付出、奉献、照顾弟弟是一出生就写好的人生命题，现实中此类家庭富人少，穷人多，更多的是翻版樊胜美。
母亲作为女性，有时却充当了歧视女性的角色。/ 《环球时报》
《诗经》把生儿子称为“弄璋”，生女儿称为“弄瓦”。在传统中国社会里，女儿的家庭地位通常不高，很多王侯世家的女儿连在史籍中留存下名字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普通家庭。而在当今中国，计划生育从来都没有消灭中国家庭中的性别歧视，放开二胎则可能让更多蒋受廉式的教育观明目张胆地冒出来。
最令女权者沮丧的是很多女性的自我压迫。当姐姐和母亲都发自内心地把生育儿子、养育儿子作为家庭的头等大事，而甘愿自己忍受不公时，发生改变的希望就已经十分渺茫了。女性不是家庭里应该被隐藏的角色，男性应该记住这一点，女性自己更应该记住这一点。
姐姐唯一一次在节目中的自白。
我们不妨想一想，若干年之后，在如此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姐姐，会不会成为和她母亲一样的母亲？而四个弟弟，会不会成为和他们父亲一样的父亲？
但愿结果不要太令人沮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