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会认为,内核稳定首先要情绪稳定,而情绪稳定,是处事不惊,不被情绪所左右。这就会导致我们容易对情绪稳定有所误解,以为情绪稳定就是没有情绪,永远能控制住情绪。
作为一直被朋友评价为情绪稳定的人,我想我有资格聊聊看起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会生气的背后——不被允许拥有情绪的童年。
小时候不喜欢去亲戚家,不管是亲戚问我学习成绩还是让我表演节目,都让我很不舒服。比起去亲戚家听大人聊八卦、看他们打麻将,我更喜欢在家看小人书。每次知道又要去亲戚家时我就噘起嘴,满脸不高兴,这时妈妈就会批评我:“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儿!你看谁家小孩跟家长出门不是蹦蹦跳跳的,就你拉着脸,爸妈欠你的啊?”
“懂事儿”成了我童年听得最多的词,在我还没有什么认知的童年,“懂事儿”被我解读为不能够随便发脾气,不能哭闹,它像是一个梦魇,伴随着我日后20多年的人生,牢牢地刻印在记忆里。即使成年后,依然会被它所支配。
有一次去亲戚家,临上车前爸妈才跟我说当晚要在亲戚家过夜。想到要跟不熟的表姐睡同一张床,这对10岁的我来说简直是噩梦,我扒着车门嗷嗷大哭,怎么也不同意去。妈妈没了面子,冷着脸批评我:“哭有什么用,在大街上哭只会丢脸。就你不懂事儿。”
还有一次,我收到了转学后好久没联系的同学的来信。我反反复复阅读,生怕看漏一个字,一会儿因为被朋友惦记而开心大笑,一会儿因为她信里所说的遭遇难过流泪。妈妈看到我又哭又笑,问我又在搞什么鬼。我举着信高兴地说,这是我好朋友的来信!她没有忘记我!妈妈说的那句话我至今没有忘记:“你这个年纪,懂什么是好朋友?你能不能正常点?”
那年我12岁,被妈妈说“你能不能正常点”。像是情绪的闸口突然被封闭,那一瞬间,我失去了跟她分享的欲望。我把信默默折好放进口袋,擦干眼泪,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久而久之,我拥有了情绪羞耻,这让我觉得自己不重要,我的感受不重要。在心理学教授霍金斯能量层级理论中,它是能量最低的情绪,让人无法接纳自己和驾驭关系,甚至无法享受快乐。
“为什么别人都不这样?”“为什么我总控制不住情绪?”“你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每当我情绪波动时,总会被这些闪念击中。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度很喜欢加缪的《局外人》,我感觉我就像是自己人生的旁观者,在人群中保持冷漠、无所谓,这会让我相对舒服一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避免情绪波动,这样就能抵挡来自外界的伤害了吧!
我的潜意识里认为有情绪是弱者的表现,如果不能控制情绪就是自己不够强大。总之,就是把所有事情都归因为自己,变得过度自省。
再者,因为被贴上了“情绪稳定”的标签,我就需要维护人设,处处表现出情绪稳定的一面,告诉自己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能发脾气,要对事不对人。有时候实在想跟朋友倾诉一下,在输入框打完字又默默删掉了,很怕会把负能量传染给别人。
还好我遇到了小李,她是我毕业以后认识的最好的朋友,她让我学会不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要有“情绪羞耻”,你可以不去做一个情绪稳定的大人。
她在工作中遇到了委屈,会在领导面前崩溃大哭,跟老板说明前因后果,哭完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工作。而我只会憋在心里,自我内耗,最后身心俱疲。同事把不属于她的工作推给她,她会愤怒地跟同事吵架;而我只会忍气吞声。接收到甲方不合理的修改意见,她会据理力争,维护自己的劳动成果;而我只会改到客户满意为止,如果客户不满意就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能力不行。
我就像一个被剥夺了“自我”权利的小孩,被“懂事儿”困住。它像是一记回旋镖,小时候的记忆隔着漫长岁月,在我长大成人后,再次正中眉心。
她说羡慕我情绪稳定,我反而羡慕她的“情绪化”,我深知这是一个在健康的、有爱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小孩会有的样子。
她小时候喜欢周杰伦,爸爸就攒钱偷偷给她买了周杰伦的演唱会门票,让她自己去看,并在外面等她。看完演唱会,爸爸会问她:“今晚开不开心?”小时候似乎从没有人问过我:开不开心?谈恋爱分手了,爸妈会让她痛哭一场,带她去旅游、吃大餐,并对她说:“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是他配不上你。”她很快就能从分手的低落情绪中恢复过来。
比起一味地压抑情绪,像她一样勇于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才是我向往的。有一个概念叫“情绪颗粒度”,它是一种辨识情绪的能力,情绪颗粒度越高的人,越能准确识别自己的情绪,对自我的认知就越清晰。
我们认为“情绪化”的人,其实是情绪丰富,他们能更有效地进行情绪管理。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边界在哪里,能分辨细微的感受,也懂得及时地维护自己的感受。
有一次我和小李在香港旅行,我和男朋友在微信里吵架了,闷闷不乐。她问我是不是在生男朋友的气,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她说看见我把手机丢一旁了,跟她吵架时一模一样。见我还是情绪低落,她便劝我,不高兴的话可以喊出来的,一直憋着会憋坏。正好我们前面是维多利亚港湾,我对着海港发泄一通,狠狠地骂男朋友,骂完之后,心里立马舒服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真实地体会到,原来负面情绪只是短暂地出现,只要处理得当,它会很快离开。情绪来来去去,内核够稳,就不会被情绪带着走。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情绪带来的问题就要用情绪去解决。
从那以后,我就积极地改变自己,看了很多关于个人成长、心理学方面的书。我知道了当我们抑制情绪时,就是抑制了自己生命中最真实的部分。我知道了压制情绪是对自己的一种“暴政”。我知道了情绪稳定需要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平衡。我知道了要对自己诚实,让情绪流过自己,观察它,理解它。
我写情绪日记,重新识别每种负面情绪,接受自己会因为种种小事儿产生情绪变化,练习如何与它们相处。长期生活在快节奏的高压环境下,“稳定发疯”的年轻人早就学着给自己的情绪松绑,该生气就生气,该哭就哭,“高兴就又跑又跳,悲伤就又哭又喊”,这是情绪的合理释放。
还是古话说得对啊,阴中有阳,阳藏在阴中,好藏在坏中。每当产生负面情绪时,就把它当作一个审视自己的机会,找到隐藏的自己。就拿愤怒来说吧,之前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朋友会因为买衣服时被服务员冷漠对待而愤怒,还要打电话去总部投诉维权,一直到服务员给她道歉为止。当时的我心想:“这种事儿不是很常见吗?有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吗?”现在我明白了,愤怒是在保护自己的边界,是直面内心的冲突。
不要把情绪冷冻起来,有情绪才是正常的。情绪不是软肋,可以大大方方展示出来。珍惜你愤怒、悲伤的权利,也珍惜你开心、敏感的权利。只要不被它们牵着走,你就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会表达的人才能掌握生活的主动权。希望我们都能勇敢地表达自己的种种情绪。比起情绪稳定,情绪自由才能让我们拥有更强大的内核。
今天这篇文章来自我们的新
书《先别怪自己》其中的一篇。
刚好今天早上北京下雨了,雨天还挺适合读这篇文章,和自己的内心对话,收获平静。
很喜欢朋友对这本书的评价:一如往常的温柔,但又多了几分带有「安慰剂效应」的按摩店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