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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在天津混出名堂

呦呦鹿鸣  · 公众号  · 美文  · 2016-09-15 23:47

正文


上一篇写了《魔都上海的6个魔性》,很快就被删并直接警告了,之前为了表达对广东建1.2万公里绿道的崇敬,写了《这样的广东人,我也是醉了》,结果“被举报”了。关于天津,我之前写了一篇《为什么要读饮冰室》,推荐梁启超正式出版的文集,也消失得得毫无痕迹。


坦白说,对于这些原创心血之作的命运,我是崩溃的。其实,我只是想推荐一些祖国被批准出版的、有阅读价值的书而已。


今天推荐什么书呢?还是沿着上次天津的主题吧,我们来一个《关于在天津混出名堂的可行性分析以及路径研究》好吗?


关于在天津混出名堂的

可行性分析以及路径研究

by 鹿鸣君


当然,为了严肃起见,我们只谈1949年之前。指导呦呦鹿鸣这篇文章的,是李然犀先生的作品(经祖国1949后的官方机构审批出版)。


李先生记述的时候,天津还属于河北省,你没有看错,1949年之后有一段时间,天津属于河北省(1958年2月天津划归河北省,1967年1月恢复直辖市),她今天由政治局委员兼任书记的直辖市地位在本朝不是一直有的。


话说,庚子年前,天津有一种流氓,名为混混儿,又叫混星子(哈哈,金庸“摘星子”可能是从这里来的),官场中的公文称他们为“锅匪”。但他们自称是“耍人儿的”,我觉得精确得多。


古今中外,流氓遍地都是。天津“耍人儿的”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这些人往往成为缙绅,也就是有地位有修养有公益心的人物,这样也就混出了名堂,而他们混出名堂的过程和我们想象的,和影视剧中表现的的黑社会并不相同。


那么,他们是怎么混出名堂的呢?我们只说它的4个特点,由此分析可行性和成功路径:


一、立场

1,和大清帝国官府作对,设赌包娼、争行夺市、抄手拿佣。

2,遇有地方公益,见义勇为,出人出钱,而且抑强扶弱, 抱打不平。


二、组织和设备:

在闹中取静的地方,半租半借几间房屋,设立“锅伙”,其中只有一铺大炕,一领苇席和一些炊具桌凳。组织自称“大寨”(嗯,你一定想起了什么),首领自然是“寨主”。藏一些兵刃,比如蜡杆子、花枪、单刀、斧把之类。有事一声呼唤,抄起家伙,便是一场群殴。没事就在里面吃喝盘据。寨主之下有两三个副寨主,另外聘一个文人负责策画,称作“军师”,其他就没有什么名称了。


众人兄弟相称,入伙叫“开逛”,退出叫“收逛”。新人加入,大家吃一顿捞面,也就礼成了。


简而言之,这是三国演艺中刘备团队的框架结构。


三,穿着、走姿、规矩:


混混儿的穿著和常人不同,一身青色裤袄,一件靑洋縐长衣披在身上,不扣纽扣,或者搭在肩上,挎在臂上;腰扎月白洋縐搭包,脚穿蓝布袜子、花鞋;头上发辫续上大绺假发,名叫辫联子,越粗越好,不垂在 背后而搭在胸前,有的每个辫花上,塞一朵茉莉花。


走路也和常人不同,迈左腿,拖右脚,故作伤残之状,所以当年称为“花鞋大辫子”。如果有老前辈看着不順眼,当面予以申斥,他们就立 时将发辫后垂,敛手站立,诺诺连声。有的老前辈輩勒令脫下花鞋, 手拿着走,也只得谨遵莫违,等老前辈走远再穿鞋走。


四,最重要的,混出名堂的规则——“卖味儿”


“耍人儿的”混混子要出人头地,只有一件事可以做——讨打。挨打不许还手,不准出声呼痛,名叫“卖味儿。倘若忍不住,口中发出“哎呀”两宇,对方立吋停手,这人便算“栽啦”,打了白打,而且从此被自己人赶出锅伙“大寨”,除名。


如果被叫去随同打假,原则是“不肤挠不目逃”,有人用刀剁来,应当袒胸相向;斧把来打,用头去迎;如果态度软化,或者用武器去搪,名为“抓家伙”,就会被看轻看贱,从此成为终身笑柄:你这人,竟然抓家伙去打,还是个耍人儿的么?


举一个例子,比如,一个混混子想获得赌局的抽头,怎么办呢?这里有规矩:


必须单枪匹马,一个人进赌场大闹一场。闹的方式方法可以自定花式,比如破口大骂,只要让大家知道你来搅事就行。这时,赌局的头目就会叫打手取出斧把来打。混混子应当立时躺下,躺下有规定的姿式:两手抱住后脑,胳臂肘护住太阳穴,两条腿剪子股一拧,央好肾囊,侧身倒下。倒下时要拦门横倒,不能顺倒,为的是志在必打,不能让出路来替赌局留道。如果一时失神躺错方向,主人会以此为借口,说他安心让路,不是真挨打来了,奚落几句就不打了,这就闹僵了,混混子白白闹一场又无法出门,目的没有达到,反而闹了一鼻子灰。横着倒下后,还要痛骂不停,要对方狠狠打自己。打手一般先打两旁,再打背面,前面一般不打,因为容易出人命。


一直打到局头觉得够了,就说“住手把,够样儿了”。然后就有人过来问伤者姓名、地址,再用一扇门,铺上大红棉被,把伤者抬上,送回去养病。有礼貌的主人会亲自探病,好言安慰,送礼送钱。


这就叫“不打不相识”。伤愈后,经人说合,每天由赌局送上一两吊钱的津贴,只要赌局一天存在,就风雨无阻,分文不少,名为 “拿挂钱”,江湖切口叫“拿毛细”。从此反成好友。


如果被打时喊出哎呀二字,不但白挨一顿打, 而且要受奚落,自己爬着走。


也有一些混混子玩出新花样——进门后不动声色到赌桌前自己用刀在腿上割下一抉肉作为押注。这时候就会比较尴尬,因为如果宝官视而不见,而混混子又赌输了,宝官还真把肉就拿走了。这时候,只好掀了桌子,做第二次挑衅,重新挨打。


也有一些赌局的人,比较有经验,这个时候会赶上来陪着笑脸,然后对手下说“快给好朋友上药”,结果就有人拿来一袋子盐末,捂在伤口上。对,伤口撒盐已经很痛了,这是直接捂上去。如果来的这个混混子可以仍然谈笑自若,浑不觉疼痛的模样,保持神色如常,自然就有人过来解劝。然后也可以每天拿钱。


有的时候,为了争夺老店,有“摆阵”的传统。双方约定时日,当场比赛。架起一块大铁板,用火烧红,赤着脚在上面走上几趟,对方如果不能照办,就得知难而退。


这种传统会延伸到被争夺的对象。


最狠的一次来自一位穆斯林,名叫张绍增,他熬热了一锅油,自己跳进去炸死自己,从此,整个天津城再没有人敢对其事业有什么想法,奠定了子孙们吃饭的根基。


这事在天津流传很久。


另外有一位粮栈老板,有人要谋夺他的事业,他慨然应允“摆阵”,等对方到场,他也是烧热一锅油,伸手进去捞几下,把手臂炸成焦炭,把对方惊走了。

 

按照“卖味儿”的规矩混上一段时间后,混混子就会慢慢有了名气。随着年纪大到中年,对人和蔼和气,穿衣务求朴素,袍子越来越短,但马褂要长,袖子比常人长一二尺,为的是暗藏斧把,有的在腿带子上插一把匕首。衣服颜色以灰色为主。


到了老年,家成也就回家享福,有的中途转到县衙门班房当差,往往还熬成班头,或者到总兵衙门当一个武官。先做旗牌,渐渐升迁到千总、把总、外委,李鸿章当直隶总督时就认为,混混儿中大有人才,将一些人提拔为统领以上的军职。曾国藩奉命到天津处理教案时,法国领事要求中国18人抵命,深为困扰,最后是由在职武官张七,一个混混子,出面组织了18个混混子,舍身舒难。


混混子的经济收入除了前面说的提成之外,还有以下方法:


开妓院、开戏园子、放贷、开当铺、开赌局、控制海河海鲜码头货运提佣、控制粮栈、开脚行(搬运公司、快递公司)、拦河收费、摆渡收费……


发财致富后,混混子就改变了服装,长袍短褂,绸缎缠身,云子履、夫子履,完全是绅士打扮,而且往往是办理地方公益的董事,排难解纷,垫人垫钱,仿效古人的“任侠”。组织迎神赛会、组织救火会、组织在理公所(由戒烟戒酒组织转为修道组织)。


当然,这个过程中如果说错一句话,也就前功尽弃。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很多人都是把自己禁闭家中,永不见人,至死不出大门一步。


当年天津城内东南角草厂菴前有个很有声名的混混,叫“寶三爷”,寶三年轻时做过一件错事,把盟弟张某捅死了,经过调停后,寶三爷每天给孤儿寡母一吊钱作为抚养费,让张家母子衣食无缺,后来张家孩子长大也加入锅伙,得知隐情后,在东城根等到了去澡堂洗澡的寶三爷,“三大爷咱爷儿俩说句话……”然后用刀对着寶三爷说:我爸爸怎么死的?寶三爷为了保全性命,装呆说:“老啦,七十多的人糊里糊塗,以前的事全忘了,不记得怎么回事啦。”这种既不承认,又不否认,含混搪 塞的表述,按耍人儿规矩算作“走基”。张家儿子立即知道自己完全胜利了,冷笑一声說:“好,既是想不起来了,我也不必再往下问,反正你明白,我明白。”说罢就走了。寶三爷知道这件事情必定很快传满全城,自知再没脸见人,立时返回家中,终身不出大们一步。


由此看来,成名的混混子到了老年,比名贵的瓷器怕磕怕踫。有些新人,时常想掀翻老前輩,遇机把成名的人物掀倒自己也可成名。 


天津混混子的衰落有很多原因,但袁世凯是最主要的。袁世凯少年在天津生活,很了解天津风俗,非常痛恨“耍人儿的”,他上任直隶总督后就下今严拿这类人,一经捉获,即诬为海盗,送往营务处枭首正法。


剩下的混混子们,也敛迹销声,无形解散,再不敢故态复萌。从此锅伙的组织、混混儿的名称成为过去了。


自此以后,在天津要混出名堂,就得靠另一套方法和路径了,那就是鹿鸣君的下一个话题了。 



鹿鸣君,专业荐书20年,分享独一无二的智识。上一批留邮箱的朋友,饮冰室竖排版我还没有发出去,请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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