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王兴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有限游戏者。终局不可避免,而当它到来时,一切都成了谬望。
文 / 宗白
今天,美团在香港上市了。按照每股69港元的发行价计算,美团的估值约为524亿美元。市值是否让王兴满意不得而知,但美团的体量撑不起王兴的野心,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王兴是唯一公开表示B与A、T不可相提并论的企业家,也曾以委婉的方式暗示百度是一家以自我为中心、以赚钱为使命的公司。
他从不讳言“以客户为中心”的美团在几年后,要成为与A、T一个级别的公司。
王兴发明了“谬望”一词,并自视为个人社会责任的一部分,即对汉语词汇做出了他的“贡献”。王兴这样解释谬望:
“我发现最糟糕的事情是一个公司设定一个目标,但它其实是达不到的,因为那个战略定位一开始就是错的。这就是谬望。”
这两年,美团四面出击,陷入了与各个级别对手的苦战之中,其中包括阿里这样的巨头、携程这样的行尊,以及滴滴这样的新贵,还有饿了吗这样的小伙伴。美团进入的行业远远不止这些,在这个自称为全球最大生活服务平台的狼牙棒上,王兴试图插更多的针。
这些举动,颇受外界争议,
甚至有人认为它的未来凶险,不亚于乐视。
乐视在各个领域没有遇到强劲的竞争,尚且崩盘,四面树敌的美团则前路更加叵测。在批评者眼里,靠堆砌来成长为巨头可谓“谬望”。
为了避免事业沦为谬望,以深度思考而在企业家圈中闻名的王兴,做法其实十分朴实。正如另一位企业家新贵黄峥在个人公众号中的自言自语:“要有勇气去面对常识,用常识做理性的判断,用理性的意念指引自己的行动。”
王兴被老战友张一鸣评价为“好奇心强,阅读面广,对各种奇怪的问题感兴趣,社交稍微少一点”。在做公司这件事上,看似脑容量很大的王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奇思妙想,因为没有验证过的奇思妙想,十有八九都是谬望。
最早与同学一起创业的时期,王兴试过很多项目。2004年初,他与曾经的清华舍友王慧文、中学同学赖斌强凑了30万元,在清华大学旁的丰海园租了一套130平米的民宅,办公吃住都在里面。此后一年多时间里,他们前前后后讨论了十多个创业点子,有智能手环、T恤定制网站、活动网站“电邀”、打印邮寄网站“游子图”、以及他们的第一个社交产品“多多友”,平均花2个月就尝试一个项目,不行就推翻重来。
这些在当时充满想象力的项目,对今天的王兴而言,都是谬望。王兴也曾经说过:“错过的机会,其实也都不是你的机会。”
王兴解决谬望这个难题的方式十分简洁,就是走别人的路。
正如币圈首富李笑来所说:“傻瓜的共识都是有价值的”,何况是一个个在美国已被验证、在国内被各路创业者拷贝得风生水起的项目呢?这本身也是一个常识。王兴早年创办的有影响力的公司,比如校内网、饭否网都是C2C项目(copy to china),显然都不是谬望。
然而最短的路可能也是最长的路。王兴选择了众人都能看到的目标、共识中能够成就的未来,则必然陷入与各路人马的缠斗之中。所以,坊间认为王兴越来越好斗,四面出击,是在稀释美团的核心竞争力,殊不知在已经被验证了的行业中缠斗,这本身就是王兴团队的核心竞争力。
王兴过往的系列项目就是拷贝起家,进入各种被验证了能够产生流量的行业,占领地盘。正应了鲁迅说的那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尽管这两年王兴也讲生态,还投资了52家与主业相关的公司,但
他还是更像是没有开放之前的马化腾。不同的是,马化腾的关注点在于国民性爆款产品,王兴的关注是从对手那里拿过来多少用户。
王兴说,巨头公司有边界,美团没有边界。某种意义上说,一旦王兴承认了有边界,也就消灭了投资者对美团的想象力,他期望中未来估值千亿美金的帝国也就成了海市蜃楼。
王兴认同的竞争模式是一种他认为的“无限游戏”。他喜欢一本书《有限与无限的游戏》的作者詹姆斯·卡斯教授说:“有限游戏的参与者在界限内游戏,无限游戏的参与者在与界限游戏。”
按王兴的说法,边界只是竞争对手的想象,而自己没有边界,不定义美团,不为自己设限。因此,但凡有利可图的事,美团都有可能涉足。同样,王兴也认为企业在一个行业中可以一直运行下去而不以消灭竞争对手为目的,双寡头状态是合理的,所以他要求美团在每个进入的行业都要做到数一数二,从而分得一大杯羹。
他为避免谬望而采取的跟随战略找到了一种高大上的说法。然而
矛盾之处在于,任何一个行业在走向双寡头制的时候,过程中被消灭的企业、化为飞烟的投资比比皆是。
即便在双寡头格局中,比拼补贴争夺人头的竞争手段也是寻常事。
王兴常常把亚马逊挂在嘴边,贝索斯关于低毛利和对长期价值的执着,更是王兴用来说服自己、励志公众的教材。
但与王兴不同,贝索斯不喜欢关注竞争对手在做什么。他比王兴更加从容的原因,不仅仅是亚马逊的体量,还在于亚马逊的经营环境。
在美国,像王兴这样以更高效的运营为竞争力的创业者不可能成功,因为不是原创模式根本拿不到投资
。反之,贝索斯如果在中国,也很难在群狼的撕咬中活得那么潇洒。
实际上,30多年前,贝索斯开始在互联网上卖书,就是王兴口中的一个“谬望”,只是贝索斯“恰巧”成功了而已。包括乔布斯、马斯克这类另辟捷径的创业者,走的都是与王兴相反的道路。就“原创性”而言,清华毕业、留学美国的王兴和他开办乡镇水泥厂的父亲并没有本质不同。
人是受环境限定的,包括人的思维方式,所以王兴不可能真的成为贝索斯。毛泽东在解放军攻克南京后作诗一首,末句感慨:“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他认为造物本身是无情的,如果有情,有了对和错的主观意志,祂也会是沧海桑田的一部分,不再神圣。所以他要在诗中强调:“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简单说就是:“仁义的虚名不重要,但没有你很重要”。
这个民族对竞争的主流看法就是如此。在世界上各个角落都有中国人在做生意,如果后来者做的生意与自己的不相关,互相会有个照应;如果是同行,对不起,有你没我。
王兴一方面说自己没有边界,言下之意,你们有边界,是你们格局有限。
但他的选择很诚实,美团的基因来自于王兴对谬望的恐惧。
谬望本身是个时间概念,是看谁笑在最后。亚马逊通过低毛利、高效率在C端建立了广泛的用户基础,它旗下的 AWS则是全球最大的云计算服务商。亚马逊矩阵中还有Kindle、Echo智能音箱、人工智能助理Alexa和视屏网站primer等等。贝索斯在C端、B端都构建了防火墙。
在王兴看来,中国的大公司聚集在C端搏斗,而在B端,即在为企业提供服务的领域,没有像美国那样产生一系列体量巨大的互联网公司。C端的缠斗需要烧钱去购买人心,而“民心似水,民动如烟”的古训,也说明在C端很难永远控场。B端则不同。更深地控制B端,对王兴而言,才是缓解谬望焦虑的路径。
所以,
无论是黄峥还是王兴都对中国有着深刻洞察。他们通过聚合普罗大众的海量需求去“挟持”向公众提供产品和服务的商家,建立帝国。
当然这种“挟持”是一个中性词,可以视为一种通过技术实现的组织能力。
在互联网下半场,王兴看到的是“网民体量现在已经超过人口数量一半,这也意味着未来中国网民数量不会像以往一样有翻倍的空间。这个不仅仅是中国互联网,全球市场也一样”。
无论王兴还是黄峥,他们做的事情都是从对手那里收割用户
,这也让阿里系头疼不已。当然,王兴也认为在互联网的下半场,硬科技越来越重要,想通过商业模式创业成功则越来越难。这与他的一贯思路并不矛盾,因为一个创业团队以商业模式起家,很难不遇到王兴这样从不把模式作为边界的人,他们的角色只会是替王兴们去教育市场,“滚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