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抱着女儿出院后,丈母娘搬来照顾她们母女,我开始很晚回家,主动要求加很多班,后来又开始喝很多酒,夜不归宿。终于被丈母娘抓住那次也刚好把自己喝了个胃穿孔还麻烦她老人家把我送去了医院。
醒来之后她打了我两巴掌再也没管我。妻子打来电话我沉默了很久才只能说对不起,她也只说了一句话便挂了电话,“长生和我等你回家”,这句话让我失眠了好几个晚上,长生是我给女儿的名字,但妻子说名字太俗见我一直坚持最后只答应做小名。如果名字能成真就好了,我失眠的时候总这么想。
妻子给我请来的护工是位年轻的母亲,我不比她大很多,所以坚持叫她全名—陈谢。
我们熟悉后她告诉我她儿子也住这家医院,得了骨髓炎,有希望治好的,只是需要钱。
她很乐观,常常给我讲他儿子的趣事,在我发呆不想讲话的时候她会自己在一边自学设计课程,她说,她要努力赚钱,儿子出院了她想送他去最好的幼儿园以后上最好的小学初中,她还想租学区房给他最好的条件。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我想那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色彩,让我十分羡慕。
可是命运仿佛总是不近人情,随意就要夺取人们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东西。她递给我水杯的时候我还是碰到了她的小指——她抱着丈夫哭得喘不上气,她守着儿子那小小的棺材任人怎么拉都不肯离去,她在夜里叫醒丈夫问儿子去了哪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只是几秒而已,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将我拉回眼前。她正在四处找毛巾,“你儿子现在怎么样?”我问。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小阳现在很好啊,医生说在好转呢。”小阳是她儿子,我想再去确认一次病况。
“陈谢,要不下午去看看你儿子?”
我想我的请求是挺突兀的,但提起去看她儿子她明显很高兴便答应了。
下午的阳光很好,病房的明亮让人充满希望。
她丈夫在一边给儿子念故事书,她儿子先看见了我们,叫了声妈妈又和我打招呼,“叔叔好。”真是个可爱又有礼貌的孩子,我想着便走近他摸了摸他的头——匆匆流过的画面大多是他痛着喊爸爸妈妈,或是看着他妈妈流泪又忍着痛安慰她,这些画面让我突然悲伤。
“叔叔,叔叔,你怎么了?”
“哦,没有,只是突然想起叔叔自己的孩子了。”我强装起开心来。
“叔叔的小朋友也生病了吗?”
“没有,叔叔的女儿眼睛还没睁开呢。”
“那叔叔的小朋友是个小宝宝?一定是个健康的小宝宝吧,不像小阳,总是让爸爸妈妈担心。”他有些沮丧地说着,可马上又露出一个开心的笑,“不过医生叔叔说我很快就会健康起来了,叔叔,等我好起来了可以去看叔叔的小宝宝吗?妈妈说小宝宝都是很小很小的,我还没见过小宝宝呢,而且叔叔,我长大了可以保护小宝宝的哦”他笑的时候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阳光打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生命力旺盛充盈,也让我不愿相信这个孩子就快离去了。
我说,“好,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回到自己的病房后我久久不能平静,看着陈谢在一旁认真地学习,我突然很想问问她如果孩子出现意外怎么办,我没思考第二遍就问了她,她明显愣了愣。
“陆哥,我发现你这个人总是以悲观的视角去看事情。”
“也许吧,不过,我并无冒犯,只是假如,假如你知道结果是救不了呢。”
“不会的,医生说了没问题肯定没问题。”她说完就拿着水壶出去了。
我没等到她回来就睡着了,半夜醒来时,看到有一条她的未读信息,“陆哥,我下午是有些激动,你只说假如而已。我后来想过了,我一直是一个相信人定胜天不甘心被命运牵着走的女人,就算你现在告诉我我儿子救不了了,或者医生这么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真的救不了,你们告诉我或许觉得我会害怕,但我不怕的,不论付出多少努力,我都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儿子,医生这么多,国内不行还有国外呢,总会有办法的,如果真的没来得及,我争取了老天也不给我,那等我走出低迷,我还要继续争。”
她的短信让我心里堵得找不着出口,我又去找了董之,凌晨三点,他的酒吧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一个人在喝酒,见我来给我倒满一杯酒之后说,“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你先听我说”,喝完那杯酒我匆匆将陈谢的事说了,又告诉他我想冒险去改变一次他们母子的过去请他帮我分析该去哪个关键点改动。
他慢慢喝着他那杯酒,似在沉思,我只得耐心等着。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他终于开口。
“什么?”
“关于目前为止你的人生,还有你的女儿。”
“哦?什么问题?”提起女儿,我瞬间紧张起来。
“我不清楚你过去是怎样的,但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知道自己可以改变过去之后,你遇上任何问题首先想到的都是怎么回去改变过去把事情变好,从来没有想过怎么去解决问题,或者说怎么走出困境。”他又补充,“这是你和陈谢的不同,陈谢说就算她知道最坏地结果也会努力去改变,我想她如今正是这么做的”,他停顿了很久才又说,“可是你,好像从没想过去战胜出现的问题。”
我想着他说的话,一点没错,习惯了知道困境回到过去规避这个困境后我已经早就忘记如何战胜困难了,或者不如说回到过去规避这个问题就是我的解决之法。但对于女儿这个事,这个办法不管用,她刚出生,一点过去都没有,我回去改也只是影响着她出生与否。这个问题让我陷入困境。
“比如陈谢,你看到了她的未来,你甚至隐晦地告诉了她现在又想帮她,我敢打赌,你现在回去再去看她的未来必定和你之前看到的不同。”
我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他又给我倒满酒,似笑非笑地说,“兄弟,我觉得我说得很明白了,以因结果啊,听不懂就是你脑子不好使咯。”
我努力去抓刚才那一闪而过想法,“你是说我改变陈谢的过去能救她儿子,也可以改变自己和女儿的现在救女儿?”
“是啊,你看到了你女儿的未来,你以为已成定数,只能从过去改变,却没想过那是在你没有参与的情况下你女儿跟着时间走的结果啊。你知道了未来,你不想要这个结果,可你除了想改变过去你什么也没做,你去喝酒逃避要认命,你放弃得太草率了。”
“我……”
“还啰嗦什么,赶紧回去治啊,早治早好啊,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变,现在,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董之,这一杯敬你,我一会回去改变陈谢母子的命运,但这一刻你也改变了我和我女儿的命运。”
他送我出门时借着酒劲锤我胸口,“陆甚,别再来了啊,而且我明天就不在这了。”
“好,保重。”